蓦然,一丝黑雷透土而入,正正的打在了道士身上。
小小的一丝还不足以伤到道士,可道士却脸色大变,抓过紫鸢毫不犹豫的闪身急走,刚刚离开他们所在的那块土地便化为了齑粉,千万道黑色劫雷纵横其间。
已经暴露了形迹,道士也没必要继续匿迹,抬手往身前重重一拍,一道两人高的虚空裂缝赫然出现。
“进来!”
示意紫鸢躲进袍袖,道士便欲迈步进去,可脚刚伸进去便急缩了回来,只见虚空裂缝里早已布满了黑色劫雷。
劫雷的颜色跟漆黑的虚空浑然一体,每一道劫雷的气息都收敛得极其完美。若非他灵觉够敏锐先一步察觉,现在早就自投罗网被割裂得渣都不剩了。
“混蛋!”
道士又急又怒,摸了把腰间才想起烂葫芦已经给了李初一,骂咧了几句后只能取出桃木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抹在上面,而后自下而上向着天空猛挥了一记。
“开天!”
顿时,劫云两分裂开了一道缝隙,道士抓住时机飞身欲走,可是脚下一软被拽在了原地,低头一瞧却是厚土不知何时化为了泥潭,他的下半身整个陷在了里面。
惊而不慌,桃木剑调转矛头又向脚下一扫。
“辟地!”
泥潭顿时也裂向两边,道士赶忙抽身出来冲天而起,没有向外逃,而是想着劫云裂开的那道缝隙冲了过去。
向外逃只会再次陷在无穷无尽的瓢泼劫雷里,唯有他开出的这丝缝隙才有一线生机。有他的法隔阂着劫云一时侵入不到这里,冲出云层直接从九霄云外蛮力穿出,他一样能进入冥界外的虚空。那里就算也被冥道盯着,至少比他自己撕开虚空裂缝要安全得多,他可以审时度势随时调整自己的规避和退路。
他像一颗逆行的流星一样冲天而去,周围的劫雷拼命的想要挤进他开辟出的通道,脚下的地面则彻底化为了水一样柔软,无数锐利的地刺紧随在他的脚下,稍慢半点就会被它们追上洞穿。
没有看脚下,道士紧盯着裂隙里的那丝明光。
不远了,再给他十息左右的时间他就能冲出去,到时候逃脱的把握就更大了。
可是,冥道没有给他机会。
玻璃碾碎般的声音响起,尽头的那丝明光忽然消散,裂隙自上而下急速闭合着,道士若再不停下必然会被关在劫云里,那时下场更惨。
“狗|日的,一点机会都不给,草!”
停住身形,挥剑劈散脚下的地刺,一瞬间心念百转,他猛一咬牙取出了几张道符。
跟李初一的纸符不同,道士的道符乃是皮制,不知来自何种生物,每一张不经法力催动便散发出阵阵骇人的气息。
顾不得心疼私藏,道士双手道诀连变,一张张皮符没有爆发出惊人的气息反而收敛了下去,轻轻一晃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乾坤逆转,时空回溯!”
印诀打出的瞬间,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
黑色的劫雷保持着狰狞的模样围在四周,脚下再次追来的地刺也定在了原地,洒落的泥土也静静的停在了一旁。
胸口剧烈起伏着,道士无暇去看这梦幻般的奇异景象,眼睛紧紧盯着裂隙闭合的方向,右手平伸过去自右向左用力一扭。
没扭动。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却像是扭在了铜墙铁壁上一样,大颗大颗的汗珠滚滚而落,右手剧烈的颤抖着,连指关节都泛起青白色,可他的手还是扭不下去。
“该死,若是神魂完整,老子……!”
自怨自艾了一句,道士赶忙重打精神。这时候发牢骚是没用的,想法子解决问题才是最重要的。
“我就不信了!”
眼神无比坚定,嘴唇轻轻颤动无声的默念着《道典》经文,一条条所学所会的法和一则则融汇于心的道不断的在心里流转交织,结合着他磅礴的道元化为一股神奇的力量流向他的右臂。
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下,他是右臂一虚一实交错不定,直到交错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手臂几乎要消失了一样,这时被死死卡住的右手忽然一动,一口气扭了一圈。
瞬间,仿佛倒带一样,周围的一切全部按着之前发生过的途径逆向推移着,本已消散的雷劫再次凝现出来倒返而去,即将临身的劫雷也退回了劫云,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而劫云的尽头,那道已然消失的明光,也再次显露了出来。
取出好几种灵气磅礴的灵材塞进嘴里,道士再次起身向着那道明光冲去,右手始终保持着扭动的姿势不变,几近消失的手臂上不断有血迹迸出,可刚刚离体便没入了虚无不见踪影。
明光越来越宽,道士的喜色也越来越浓。
只要三息!
三息之后他就能脱离这个鬼地方!
可惜,冥道再次展示了他的无情和强大。
在道士即将冲出去的前一刻,他的右臂爆竹一样的炸了个粉碎,只剩下几缕烂肉挂在森然的白骨上,若非他及时封住了反噬,他的右半边身子也难逃厄运。
而出口,再次隐没了。
劫云瞬间拔高了千丈,无情的将出口弥合了起来。身下也是如此,劫云涌动层层堆积,道士一瞬间便失去了光明,四周满是连道眼都看不透的黑暗。
《天衍命术》运至极限,他就着精血在双眼上一抹,可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五识别封了其四,只有耳朵还能听见声音。不过听见了也跟没听见没什么两样,除了震耳欲聋的滚滚雷鸣,再无他物得闻。
周围的天地灵气完全被冥道所掌控,道士借用不到半点,只能靠着自身的道元苦苦支撑。
但这也并不是长久之计,他估计最多再有半柱香的时间,来年李初一就可以给他上坟了。
“去他大|爷的,人家穿越左拥右抱,老子穿过来怎么这么惨?”
自嘲一笑,道士定神凝思,此时此刻他有些犹豫自己是不是不该把烂葫芦留在李初一身边。若是有葫芦在手,此时他就算神魂不全冥道也别想困住他。现在可好,空有道行却施展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遭雷劈。
可笑他刚才还嘲笑髑昀空有力量却不会使,一转眼他自己也落到了这步田地,这算不算现世报?
“所以人还是得善良,说话得谨慎啊!”
自嘲的咂咂嘴,道士收起了桃木剑。
这坎儿估计是过不去了,反正等下要死一回,先想法子把自己的宝贝送出去再说,等回头再回来取。
复又想起袖笼里的紫鸢和五个小鬼,道士又忍不住头疼。
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紫鸢他们怎么办?
天罚落下来,他们可就真死了,道士实在想不出该怎么跟自己的傻徒弟解释,他很清楚小胖子跟他们的感情有多深。
可是没办法,他现在自身难保,实在顾及不到他们了。连自己的宝贝都不一定能送出去,送紫鸢几个脱困,基本等于痴人说梦。
“算了,我自己还不一定能活呢,真要能活就跟臭小子实话实说,大不了被他凶一顿就是了。等过后在找个机会凶回来,多凶几顿我也不亏,嗯,就这么定了!”
满意的点点头,道士盘膝而坐,整个人都坦然了。
反正逃不出去,索性试试自己的深浅,看看仅凭着残魂能跟冥道抗衡到几时。
“道衍清,你行不行啊?老子一个废人,你竟然到现在还没弄死我,你好意思的吗?”
“喂喂,使点劲儿啊!别光打雷,弄点雨水来浇浇,光拿雷劈你无不无聊啊?你当你是特斯拉啊?”
“诶,说起来我倒想起个事儿,我发现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来没见过你的真面目。你看我都要死了,咱能不能露个脸出来我瞧瞧?别一出场就弄点雾霾拼个眼珠子啥的,多瘆人啊,你是不是长得太丑不好意思见人啊?”
“对了,再问你个事儿,你们师兄弟四个全都是男的吗?道衍玄和道衍心也是男的?祖师爷不地道啊,我老家那边都男女平等了,他老人家咋还只收男徒呢?”
“话说,祖师爷结婚了没?他老人家那么厉害,媳妇儿是人是妖啊?我跟我家老头子那么久,还从来没听他说起过组师娘的事情来,祖师爷他老人家不会是光棍儿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道士的话激怒了,劫雨没有,劫风倒是狂刮了起来。
风雷相交刚柔并济,道士的防护顿时连连告破,一路破到紧贴着身子才看看撑住,可他的身上还是被罡风的余劲给割出了道道血痕。
擦都不擦,道士继续冷嘲热讽,不时的还好奇宝宝一样的问几句三元道人的问题,而回答他的只有越发猛烈的劫雷罡风,以及不断回荡在他脑海里的那三个字--你该死。
“是是是,我知道了,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这一句,说出第四个字来你能死啊?”
道士懒洋洋的应着,有时候他真怀疑三个师叔祖是不是弱智,除了“你该死”这三个字以外再也不会其他的了。
体内的道元几近干涸,道士估摸着自己只剩十几息的活路,饶是已经准备好坦然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纵观一生,有起有伏,人生之大喜和大悲之事他都碰到过,大致上来讲他还算活得蛮风光的。
可惜这份风光只到今日,后面能不能东山再起还是两说。
道士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自己的老婆还没找到,神魂也没有找全,而且现在一死还留了个傻徒弟孤零零的在世上。以后没了自己护着,也不知道那傻小子会不会被人欺负,最重要的是自己还没抱着徒孙呢。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给傻小子下点药,生米煮成熟饭也让他过过当爷爷的瘾。
想到这里,道士笑了。
儿子还没抱着却先抱上了孙子,这他吗叫什么事儿啊?
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道士眨了眨眼又看了几眼,这才确信自己没看错。
无穷的黑暗中,一个头戴斗笠的老者凭空出现,一只手施法护住他的同时,另一只手连挥几下,附近的劫云顿时湮灭一空,露出了一大片空洞。
“我去,老头你怎么来了?”道士满脸意外,眼神深处则不易察觉的微微一闪。
老者呵呵一笑,扶起帽檐露出慈祥的脸庞,温和的看向道士。
“还用问吗?照例,老夫来给你擦屁股的!”
道士也笑了,浑然无视周围的劫雷,起身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徒儿李在天,拜见师父!老头你还没死,徒儿很是开心,等回头你把我捞出去咱俩照旧,你陪我逛青楼,我请你喝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