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气愤的华一龙一脚踢在门上，但是门纹丝不动，倒是华一龙的脚有些隐隐作痛。
这时候，一个清洁工从隔壁房间里推着车走出来，被华一龙的粗暴动作吓了一跳。
华一龙看着清洁工，清洁工是一个中年的大妈，看华一龙看向她，她好像是生怕华一龙这个坏人盯上她，连忙避开华一龙的目光。
清洁工拉上门，转身推着小推车走到了另一个房间门口。清洁工先敲敲门，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反应，于是清洁过然后掏出房卡放在门锁上，“滴”的一声，门自动打开了，清洁工再把房卡放进口袋，走进了房间里面。
华一龙微微张着嘴巴盯着清洁工刚才刷卡的手。他们被困在门外，但是这个清洁工却有办法进入房间。
华一龙屏住气，视线透过清洁工的胸前口袋，清楚的看到了躺在清洁工的口袋里的房卡。
华一龙顿时有了注意。
教学楼会议室里，郝开心已经进入了面试过程中，不出他的所料，面试果然是通过问答的方式考察学生的知识积累情况。面对考官们提出来的问题，郝开心紧张却滔滔不绝地说着：“晚期肝癌通常出现肝脏肿大、黄疸、腹水等体征，肝癌合并肝硬化的病人还有肝掌、蜘蛛痣、男性乳腺增大、下肢水肿等表现……”
“打住。”郝开心没有说完，临床技能培训黄老师抬手打断郝开心。
黄老师担任临床特训班的临床技能课，黄老师第一节课就给临床特训班留下来不可磨灭的印象，她先是让同学们明白了什么叫做女人，随后，又让同学们知道什么叫做肛肠指检。对于这一点，郝开心的体会是最深刻的，因为他的痔疮，所以在下课的时候他走路都是提着屁股走的。
郝开心一愣，以为自己的说错了什么，更加紧张了，郝开心惶恐道：“啊，黄老师我哪说的不对吗？”
“你回答得很好，尤其是对消化系统疾病的掌握非常扎实，可以看出来你确实是下了功夫。”黄老师对郝开心点点头，笑眯眯说道。
郝开心这才松了一口气，顿时不那么紧张了。
黄老师接着说：“你们已经提前进入临床见习了，那么我想知道，经过这段时间的临床实践，你对医生和医学有没有什么新的感受呢？”
郝开心一愣，又紧张起来，他对于自己的没有准备的问题总是感到紧张。没有想到除了医学知识以外，还要考到人文题目，郝开心后悔自己的在复习的时候没有背下来两篇范文来。
郝开心有些犹豫道：“我……”
黄老师感觉到了郝开心的紧张，于是她露出肛门指检课时安慰郝开心的表情：“不要紧张，慢慢来。”
郝开心对于黄老师的这个表情有些心理阴影，要是黄老师现在再跟他比一下中指，估计郝开心要直接捂着屁股跑了。郝开心心中一惊，感觉自己更加紧张了：“啊？我，我……”
郝开心紧张的结巴起来，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才好。
所有考官都等待着郝开心的回答，文胜温和的看着他，段添城也认真的看着他。会议室里只有郝开心的支吾的声音。
郝开心低下头，沉默下来，整个会议室变得鸦雀无声。郝开心在这片宁静中渐渐地平静下来，郝开心抿抿嘴，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过了一会，郝开心思索着终于开口：“我是从农村考上来的，我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名，高考还破了我们县的总分和单科记录……”
老师们面面相觑。考官的问题是对他对医学和医生的感悟，但是郝开心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居然说起来自己的光荣历史来。
“郝开心，你……”黄老师试图打断郝开心。
这时候段添城伸手制止了黄老师，他听出来郝开心说话的时候没有紧张，也没有犹豫，他在很认真的答题。
段添城认真地注视着郝开心，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郝开心点点头，对段添城投去感激的目光，继续说道：“来到这我才发现，我不是第一了。”
说到这里，郝开心顿了一下。楚枫面无表情的样子浮现在他的面前。
老师们都注视着郝开心，一直以来的第一名都是楚枫，正像是一直以来的第二名都是郝开心。
“我第一次意识到，哪怕我再努力，再刻苦，在成绩单上也总有一个名字始终在我前面，那个人就是楚枫。从小到大，我没有羡慕过任何人，有许多人家庭条件比我强长得比我好，我都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走出农村，考上最好的大学，有最好的工作，光宗耀祖。”说到这里，郝开心有些激动。
“所以，当我再也考不了第一名的时候，我慌了，我真的慌了。我告诉自己，郝开心，你要努力，你要考第一，你必须考第一。我没有理想，考第一就是我唯一的目标，只要我是最好的学生，我就能进最好的医院找到最好的工作，当然，我还要奖学金，我需要钱，我要养活我自己。”郝开心说着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郝开心的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越是贫穷的家庭出来的孩子，越是知道钱的珍贵。贫穷的农村，父母可没有那么多的情怀，什么让孩子完整自己的人生，见识一下世界，都是狗屁。他们送自己的孩子去上学，就是希望孩子从学校里出来以后能坐在办公室里享福，在他们看来，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坐在有空调的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简单的写上一些字就可以赚是他们两三倍的钱，这简直就是最好的差事。这些农村的父母的工作大都是在田里务农，要不是就是在建筑工地上当小工，这两种工作是农村人的绝大多数的选择，这两个工作，哪一个都不是简单的。哪一个工作都得是风吹日晒，费心费力。今天的太阳高照，温度到了三十七八度，站在不动也能汗流浃背，但还是要去地里干活。你说天气太热，等个凉快的日子再去干活，你可以等，但是庄稼可等不了，打药，施肥，浇水，哪一个环节要是拉下了，庄稼的收成可就是没有了。平时懒一点，到了丰收的时候就知道难过了，没有收到足够的粮食哪来的钱吃饭，哪来的钱盖屋子？哪来的钱送孩子上学？哪来的钱给孩子娶媳妇？建筑工地上，包工头那都是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不当人用的，工作劳苦，危险度高不说，干了两个月以后的工钱能不能全数拿到手都是不一定的。你说你干了多少天，应该拿多少钱，但是人家包工头一到发工资的时候就找不到人了，你去找谁说理？找法律？那一张张黑纸白字的合同在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签过，包工头说了一个数，自己觉得行就直接干，不行的就直接换人，你要签合同？完蛋去把，不要合同就能直接干活的农民工可是多了去了。你不干大把的别人等着干呢。到头的时候包工头不给工资，你找法律援助，你说你出了多少天的工，工资是多少，人家不相信啊，只凭嘴说不算数，要有合同证明才行。这是你找谁哭去？每年都有农民工拿不到工资要跳楼的新闻，可不是偶然。没有钱怎么往下过，还不如跳楼一死了之。
听着郝开心说的话，一个穿戴极朴素的女老师偷偷拭泪。她的身材矮矮的小小的，是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的缘故，她和郝开心一样，都是出身农村，而且上学时候的条件比郝开心更加艰苦，有时候饭钱都要发愁。郝开心说的话，她是最有体会的。虽然她现在出人头地了，成了一个优秀的医生，但是长久以来俭朴的习惯却是保留了下来，尽管有钱可以买新衣服，买各种化妆品，但是她都舍不得买。郝开心的一番话，让她有想起来自己的求学时代，现在和过去的生活对比，她的鼻子一酸，泪水就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这个学期，我就是这样过的，包括进入临床见习之后，我还常常因为医院的工作耽误了我复习的时间而逃岗。直到上周……”郝开心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
段添城严肃地注视着郝开心。
“消化内科的一个肝癌晚期病人，刘奶奶，她平时特别唠叨，特别八卦，每天只要我值班，她总是有各种借口让我陪她聊天，而我，一心只想着应付完她早点回去复习。后来，最后一天晚上……”
郝开心深深呼吸，调整着情绪。
“我给她抽腹水，心里只想着早点抽完躲开她去复习，却完全忘记了一个肝癌晚期每隔两天就要抽一次腹水的病人她该有多么痛苦……”
说着，郝开心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水，郝开心忍耐着，擦干眼泪。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当天夜里，在我为了考第一通宵复习的时候，她去世了。从那天起，我常常想起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郝开心回想起来自己陪着刘奶奶的那最后一个晚上，刘奶奶自言自语道：“这么好的小伙子，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郝开心露出心酸的微笑，眼泪从眼睛里慢慢的流下来。郝开心声调也变了些：“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后悔什么？”段添城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语调却温柔了一些。
“我只记得我要考第一，却忘记了，对于病人而言，医生的一言一行每一次治疗，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郝开心一边哭泣一边说着。
文胜赞同地点点头。
段添城注视着郝开心认真的说道：“希望你记得你今天的话。”
郝开心注视着段添城，坚定地点点头。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大家的目光顿时聚焦在门口，郝开心缓缓走了出来。
大家纷纷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