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梨花道场
三七2016-12-19 16:502,038

  纷纷扬扬的雪白在空中飘着,无声的覆在古朴的璃瓦上,覆在青色的石板上,也覆在地上触目惊心的殷红中。十亩的道场里散植着梨花,花瓣在寒意未尽的春日里飞落,天空阴沉沉,牛毛般的雨丝在风里如蜘蛛网一样飘荡着。四周是一丈高的围墙,围墙上的璃瓦上都堆积了一层白,花的清香和空气中刺鼻的血腥混合在一起,散发着难以言说的韵味。

  梨树上都有着斑驳的刀剑痕迹,巨大的伤口从旧到新已经深深的刻入了这些树的年轮里去,虽然树身上有着骇人的豁口,然而鲜血滋润着这里的一花一木,这里的梨花也是开得最盛的,远远望去,像飘在高墙上的白云。青褐色的石板上被拖出一道道血迹,又被细密 的雨丝晕开,变成浅浅血河。

  两个少年在花雨里激烈打斗着,剑与剑碰撞出刺耳的声音。他们衣服在打斗中被割得破破烂烂,身上也布满森森可怖的伤口,浑身是血,有的已经干了变成块黏在上面。他们已经顾不得这些,布满血丝的双目都带着杀死对方的狠意,手中的剑直击对方要害,不死不休,周围一具又一具的孩子尸体被拖走,梨花道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了。

  道场前的高楼上,几个人喝着茶谈着各路动向,偶尔瞥一下下面的情况。靠在梨花木椅上的中年男子轻抿了一口碧色的茶汤,叹了口气“三年一个轮回,看到他们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男子英姿挺拔,浓密眉毛下的眼睛含着饱经世事的沧桑,深邃而迷人。

  旁边的白衣女子漠然看了他一眼,“好看么,一只曾经被操控生死的虫子,现在又来决定别人生死。”

  寒江使淡淡道:“不,生死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弱肉强食是生存之道,我们做的只能是旁观罢了。”

  道场上的决斗终究是要落幕了,两个少年都到了垂死的边缘,握剑的手不住颤抖,一个孩子用剑刺向对方胸口,而对方手中的剑也同时向他腹部刺来,这已经是他们所用的最后力气,两人已无力避开对方的一剑,手中的剑也是靠自己身体前倾的惯性刺去,剑已刺破衣服,年轻的生命即将消逝在洁白的花雨里。

  高楼上的女子手指轻轻一弹,指尖石子发出刺耳的破空声击偏了一把剑,弹过去又击落了另一把,两把剑几乎同时落地。两个孩子惊讶地望向楼上。

  这次道场放了108个十岁左右的孩童,让他们各自选择武器相互搏杀,而最终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并成为寒江阁内锋利的武器。

  “浣纱右使,你这样可是犯规的。“寒江使神情淡然,说着一件若不干己的事。

  “够了,如果这次下来没有一个活口你又怎样向阁主说呢?”她看着道场上的两个面带讶色的孩子,柔声道:“试炼结束了,你们两个都可以活下来。”

  刚一说完,两个孩子就摊在倒地上,大口的喘气,眼前还是血红的一片,他们刚刚才从鬼门关挣扎出来,生死全在楼上的人一念之间,一松懈下来身上的力气全放空了。

  寒江道:“也罢,今年就留下两个人吧,这可是第一次破例,我记得浣纱右使当年也是从梨花道场出来的,最后面对的好像是自己的亲哥哥吧!可惜,那时候却不能决定到底活几个。”他嘴角露出一丝讥笑,放下了手中茶杯转身离去。

  浣纱瞳孔的痛楚一闪而过,看着道场上倒在梨花里的少年,指节握的发白。

  十四年前,她和哥哥也是被关进了这处道场,哥哥一直保护着他,挡在她前面奋力厮杀,直到最后道场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可,梨花道场内注定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她和他哥哥都不愿意杀死对方,她当时才七岁,害怕的躲在哥哥的后面,拉着他带血的衣角,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尸堆中间,鞋子被血液濡湿,就这样,看着高楼上正在谈笑风生的人。

  过了一会儿,楼上坐在正中间的男子似乎察觉到下面的战斗结束了。他轻轻一笑,优雅的拿起墙上的弓箭,把箭架在了弦上,脸上带着笑意:“开始已经说了游戏规矩,你们之中只能活一个,两个小不点没有听到吗?”他将箭头对着道场上的哥哥,然后又朝向浣纱:“你的妹妹还真是无用得可爱呀,你选好了吗,是自己活下来,还是让你的妹妹存活于世呢?“

  男孩的握紧拳头,挣扎了那么一瞬间,坚定的说道:“我选我妹妹,让她活下来!“

  男子脸上仍是不带感情的笑意“然而我觉得她活着只会浪费粮食罢了。“手中的箭已射了出去。

  那时候的她还那样小,头上歪歪扭扭的辫子还是哥哥帮他扎上去的。一个人送来了一篮子馒头告诉他们以后不用再挨饿了,她和哥哥都兴奋得跳了起来……

  以后不用再挨饿了。

  长长的睫毛颤动着,道场里的小女孩闭上了眼睛,听到了箭刺进肉里的声音,她脸上淌下了温热的血液,然而——她还活着。

  哥哥护在了她的身前,抱住小女孩,箭穿透了他的心脏刺破了她的眉心,从此以后她的眉间有着一点夺目的殷红。

  年少的哥哥摸着她的脸,眼中含着泪,嘴翕动着,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就这样倒了下去。

  她独自立在楼前,怔怔里看着道场混合在雨丝中的血迹染红着一大片一大片土地,一如当年。

  满目的梨花一地的灿烂。

  一滴泪无声滑落,随着纷飞的花瓣没入红色的泥地,眉心的殷红仍在,注定了带着这段回忆走完一生。

  你为何会在这里,在这孤独的高楼里,故事开始的地方亦是故事的结局。

继续阅读:第二章 相送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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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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