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伸出脚,跨出浴桶。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浴衣,往身上披好,穿上鞋子,她想,她该出去了。在偌大的浴室里,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很多很多的事。她走到浴室边上的铜镜之前,挥手抹干蒙着的雾气,仔细地端详着自己。
她以为,她的皮肤会因为泡的太久会变皱,但却没有。只是刚开始泡的时候,微微地起了一些皱。再后来,她就不再注意了。她盯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镜中的自己也在盯着。她忽然笑了起来,她觉得人是多么荒唐的一种动物啊。
走出浴室,紫发现竟一个宫女都没有。她有些惊讶。于是一路走到紫缘宫的后园。冷风吹来,紫站在原地,皮肤起了厚厚的鸡皮疙瘩。好冷的风,怎么冬天是如此之长呢?
“紫小姐?”小鱼惊喜地欢呼。“兰烟姐姐,快看!紫小姐!”
兰烟领着紫缘宫所有的宫女在敲着那口井上结着的厚厚的冰。闻言她抬起头,很开心地看着紫。“紫小姐!你出来了!”兰烟掰掰手指头,紫小姐在里面三天两夜了。她难以置信一个人在水里泡了这么久竟然没有事。
“兰烟,你这是?”紫走近她们。
“昨儿下了好大的雪,这井给大雪封住了。”兰烟用力地敲着厚厚的雪。“紫小姐,这外头冷,你快点进去罢。”
紫无语。兰烟让她的心有一丝暖意。她转过身,静静地回屋里去了。
回到闺房,却见桌上还放着几日前她作的那一幅美人寻梅图。墨色的梅花,点点滴滴,淋漓地盛开在洁白的纸上。她那时本想画一个美人上去,只是,被唐睿宗叫了去,于是搁笔。
紫把画收好。她已无心思去完成这一幅画。
“紫?”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紫回过头,一眼看见好久未见的云崖。“崖?”
云崖低下头,他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紫了。有很多次在梦中与她相见过,那么,这一次也是梦里吗?他走过去,轻轻地把紫拉进怀里。
“是你吗?紫?”云崖轻声问。
紫任由云崖抱着。她的心,离得他好远。她盼了他多久了,他怎么才来?如今,他依旧是他,而她,已不再是原来的她了。
“你是如何进来的?”紫推开云崖,垂首问。她不敢看他,她怕她看了,她好不容建立起来的心防,会瞬间崩溃。
“是家父带我进来的。”顿了一顿,云崖缓缓地说:“紫。我会常来看你的。只是,请你等一段时间,我会带你离开。”
紫微微笑了一笑。眯着眼睛看了云崖一眼。
云崖不由低下头,他突然害怕起这双眼睛来。
“崖。你喜欢许诺。”紫木木地看着眼前她朝思暮想的人。“曾经,你说你会带我出去玩。现在,你说你会带我出宫。”
“紫?我不是故意不践行诺言的。”云崖心疼地看着紫。
“我知道。是很多事情阻止你去践行你对我的诺言,不是吗?”紫抽出一张宣纸,一点一点地撕开。
“紫?我对不起你。”云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没有对不起我。或许,命运就是如此罢。”
“可是,紫,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云崖一把握住紫纤细的手。
“我又凭什么去相信你?”紫小声地说。“没有谁相信谁。有时候人连自己都不会信任的,又怎么去相信别的人呢?”
云崖听见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碎裂,他想带他走,给她最好的生活,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而她,他令她失望了。一年的时间,足够让人心中的希望变成失望了。
“紫。那么,无论如何,我会等你的。”
“等?”紫想狂笑。她走到云崖的面前,淡淡地说:“云公子,你走罢。”
“紫?”云崖拉着紫的手,很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相信我,好吗?这不是所谓的诺言,这是我的心。”云崖拖过紫的手,指向自己的胸口,“这里,这里,紫,你感受到了吗?”
紫的眼睛依旧平静,发着幽幽的冷绿色的光。“或许罢。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紫。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你走吧。”紫挣脱云崖的怀抱。
云崖呆呆地看着紫。这是紫吗?一定不是的。那时,他和她在屋顶上安静地坐着,他曾问过她,愿意不愿意到他的家乡去看日落,他记得她那干净而天真的眼睛。
“紫。那么,我走了。”云崖走了。
紫在云崖离去的那一刻,跌坐在地上,呆呆地闻着云崖逐渐淡去的气息。她应该对他说,好,崖,我会等你,等你带我走,难道不是吗?
兰烟拿着一只杯子,悄悄地走进来,却看见跌坐在地上的紫。“小姐?”兰烟走过去,扶起了仍在发呆的紫。“小姐,你怎么了?”
紫回过神来,看到是兰烟。她笑笑,说:“没有事。水呢?我要水。”
兰烟把杯子递过去给紫。
紫接过来,一口气把杯中的水喝尽了。这是雪水,一定是。紫喝下去后,浑身鸡皮疙瘩。“兰烟,抱紧我,我冷。”紫抓住兰烟的手,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兰烟只好抱着瘦弱的紫。她把她扶到床上去,让她躺好,然后拿出了两条被子,给她盖上。
“兰烟。他走了。他真的走了。”紫把头埋进兰烟的肩膀里。哭着说。
“但是兰烟没有走。”兰烟不知道紫说的是谁,或许是无忧,或许是云崖。
“兰烟。我是不是很脏?”
“紫小姐不是!若说脏,那狗皇帝和他的儿子才是最脏的!”
紫抓紧兰烟的手,逐渐地睡去。她的肩太弱太弱,或许,她扛不起那些生活的种种罢了。
云崖走到父亲云海的身边,安静地坐下。
云海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问:“可以回去了吗?”
云崖点点头。云海看见了儿子的异样,但他不便说什么,所以率先出去了。无忧和云崖并行。
“她怎么样了?”
“她不再是原来的她了。”云崖静静地说。
“那么,你还爱她吗?”
“会。永远。无论她变得如何。”
“值得吗?”
“值得。”
“为何?”
“当你真正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会很执着地去相信一些人或事。我相信紫。很相信。”
无忧看着脚下的鞋子,若是平日,他一定会取笑云崖专情,可是,现在他不会。云崖让他感到害怕。他开始思考是什么东西,让眼前这个怪异的男子那么深情专一地爱着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究竟有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