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和基德来到乔巴的诊室的时候,卓洛正和乔巴对面坐着,看着那个孩子一个劲儿的压着帽子,一边有条有理的向卓洛陈述山治的情况。
外伤虽然很多,但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及筋骨;肌肉过于紧张而导致了痉挛;内脏没有受损,但是心脏超负荷运动;体内的各种激素分泌量不正常的高,肾上腺素更是达到了一般人会致死的量;除了这些以外,乔巴说山治只是昏倒了。
“为什么会昏倒?”卓洛问,乔巴从帽檐下面怯怯的看着他。
“不知道,但是从脑波的状态来看,可能是受到了惊吓。”乔巴说,卓洛不解。
那种状态下的山治会因为惊吓而昏倒?
“山治……他其实是个胆小鬼的,我们经常吓唬他玩儿……”乔巴补上一句,看到卓洛挑起的眉梢他赶紧摆手辩解,“都只是开玩笑的,从来没有吓昏过他的!!”
“啊……我知道。”卓洛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让这孩子太有压力了,诊室的门就哐的一声被踹开了,乔巴吓的蹭的一声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卓洛看向门口。
罗和基德抬着血淋淋不比山治好到哪里去的基拉走了进来。
“乔巴,抢救一下,然后把他弄醒。”罗大咧咧的说,他从腋下拎着基拉的上半身,带着他和基德去了空出来的手术室。
乔巴立刻就忘记了卓洛的事,精神百倍的跑过去了。罗和基德只把基拉放在了手术台上就离开了手术室,剩下的全部交给了乔巴,不说不是医生的基德,连罗都没有留下来帮忙。他们走出来,罗脱下沾了血的外套扔到一边,去洗手了。
“野猫,你不去帮帮那个……那是个小孩儿吧?他能把那家伙救活吗?”基德一边洗手一边问,罗已经坐在卓洛对面的沙发里了。
“不帮。”他斩钉截铁的说,懒懒的倚在靠背里,“乔巴一个人足够了,我干嘛要去帮忙救那个混蛋。”
基德擦着手在他旁边坐下来,心里笑着罗的这种有趣的小心眼儿。卓洛看着手术室的门。
“他没死啊?”他问,看向罗和基德。
“还剩一口气,”罗说,“本来想就那么让他挂掉算了,但是他好像知道点儿什么,先救活了问清楚再说。山治呢?”
“没什么事,睡着呢。”卓洛回答,看着罗把指关节捏的咔吧咔吧的响,平静的表情下面是危险的涌动。
“你们去弄的资料呢?”卓洛问,罗这才想起来的样子,他看见挂在墙上的山治的衣服。
“在山治身上。”他说着起身去翻山治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从一个满是血迹的衣袋里找到了那张硬盘。完好无损,除了沾了点儿血。
“就是这个,”罗把盘给卓洛,回去坐下了,“罗宾说有关的都在了,她自己没有看。”
“因为这个招来的那个吗?”基德指指手术室问。罗和山治找罗宾去黑资料库的事罗之前告诉他了,他没反对,只说了句要小心。
结果还是出事了。
“那也太快了,我们可是今天才决定,今天就去找罗宾了。”罗说。
“不一定不是,”卓洛开口了,“之前我被监视过,记得吗?香波地之前的一段时间。现在是不是还在监视我我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别人有办法监视我们。”
“那么这里也不安全。”罗冷笑说,不在意的样子。
“没有地方安全,”基德说,“不过很难想象谁会监视和香克斯关系亲密的山治和罗……该不会还是你那位政府要员?”
“感觉上不是,”卓洛说,“而且之前他说过了,之后的事情他们不会再参与,他煽风点火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没有必要现在就开始抹杀棋子。”
“shadow……”罗轻声说,基德和卓洛看他,“和shadow有关的什么人。”
“shadow?什么东西?”卓洛问。
“那个叫基拉的,”罗用下巴指指手术室,“他说山治是shadow什么的……大概是和那个有关的吧。”
山治和基拉都不醒,他们得不出结论,三个人沉默了,各自沉思着。卓洛不自觉的看着山治的病房门,罗撑着自己的膝盖,似乎没有察觉到基德的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
乔巴在基拉身上花了不少时间,可见基拉伤的比山治重多了,罗等的睡着了,躺在沙发里枕着基德的腿,卓洛看着基德的手指不经意的一下一下拨弄着罗的短发,感觉山治的金发那种冰凉柔软的触感就在指尖流转。他安静的站起来,走去了山治的病房,关上了门。
基德看着卓洛离开了他们俩,又低头看看睡在他腿上的罗,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眼睛闭着,眉头间蹙起一个浅浅的涡,像在做不好的梦,身体在沙发里蜷着,真的像只猫,一只安静的猫。
刚才到达的时候,基德听见了罗喊山治的声音,然后看着他呆站在那里看着山治的背影,他突然意识到,不管罗平时多么的蛮横,不管作为送行者他可以多么的残酷,在他的生活中也和其他人一样,有那么一个禁区,只要踏了进去,他也可以变得很脆弱。
就像他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朋友疯狂,却手足无措。那短短一瞬的无助,让基德莫名的难过。
罗眉心中的涡更深了,基德用手指去抚平。
“你烦不烦啊!”罗从牙缝里说到。
“醒了啊。”基德收回了手,罗没有活动。
“根本就没睡,不知哪里来的狗爪子一直不老实的乱动。”罗不爽的说。
“嗯?还以为你挺享受,猫不是喜欢被人摸吗?”基德不吃亏的回敬道。
罗动作很重的翻个身,仰面瞪了低头看他的基德一眼。但是基德看着他的眼神很沉。
“怎么?受到良心的谴责了?”罗调侃的问,基德笑笑。
“我在想,要是被攻击的是你会怎么样?”基德说。罗愣了愣,随即冷笑。
“那么我们就不用在这里等了,因为那个混蛋已经死了。”他说。
基德没有接话,还是那么看着罗,看的罗烦躁。他抬手去捏基德的脸。
“你到底怎么了!野狗变傻狗了吗?”罗问,基德拿开他的手,握在手里。
“刚才没有说,本来我能更早赶来的,”基德说,看着罗手上的纹身,“但是出门的时候发现我的车被人动了手脚,幸好我发现了,不然开出来的话基本就死定了。我骑了摩托,在路上发现有人盯梢,绕了一下路甩开了他才找到你们。”
罗听着基德说这些事,盯着他看着。基德看着罗好像无动于衷的脸。
“你一点儿也不感动吗?”基德问,罗反应过来的样子,拍拍基德的脸。
“啊,大难不死真是太好了呢,恭喜恭喜!”没什么诚意的说着,基德黑着脸。
“你这失礼的野猫……”
但是罗伸上去的手没有收回来,而是勾住了基德的脖子,欠起身子来靠近基德,好像要吻他,但是他停在了半路上,看着基德的眼睛。
罗勾起一边的嘴角,笑了。
“什么事都没有,真的太好了呢……”他意外温柔的说。
基德刚才说的很平淡,但是罗听的很心惊。遇到暗杀的不止山治一个人,基德也是,但是这家伙直到刚才都像没事人一样,还用那种事不关己的口气说给他听。
还说什么“被攻击的是你会怎样”,有事的根本是他自己吧!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
想吻他一下,他还在这里不是值得庆祝吗?但是罗停下了,只说了那样一句话。
最近有点儿大方过头了,对这家伙……这次还是算了吧。
罗想躺回去,但是基德一把搂住他的肩把他抱了起来,吻住。
“我想我是对你太客气了,”基德稍微放开罗一下,贴着他的唇小声说着,“从来没有什么东西不是我想要就立刻拿到手的,除了你,特拉法尔加……”
“所以你改主意了?”罗挑逗的在基德唇畔嘶着气说,“还是经过刚才的危险感觉到人生短暂所以想……”
罗的话被基德的吻打断了,他抱紧了基德厚实的背,从心底为基德切实的活在这里感到高兴,感到感谢。
暂时,罗不去想这样重要的东西越来越多的危险,偶尔这样也不错。
所以乔巴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两人热吻的香艳场面,孩子呆在当场,下巴都要砸地了,张口结舌的不知该怎么叫他们两个。
最后是基德抬头看向了已经从头冷汗到脚的乔巴。
“完事儿了?”他淡定的问,可怜的乔巴机械点头,看着上演了刚才那一幕的两位当事人淡然的分开,从沙发上站起来。罗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似的走到乔巴身边,还顺手拍拍他的头顶,向手术室里看了一眼,基拉躺在里面,身上插着各种管子。
“主要是内脏的伤,”乔巴说,尽量不去看基德,本能的害怕他,“内出血很严重,但是已经稳住了,现在昏迷中……”
“弄醒他。”罗冷酷的说到,乔巴一愣,摇了摇头。
“不可能,现在把他弄醒可能会让他的血压和心跳激烈起来,会杀死他的!”
“我知道,我只是叫你弄醒他。”罗不是很关心基拉的死活,他没耐心等基拉慢慢醒过来。
但是乔巴踌躇了一下,还是摇了头。罗知道对这个善良的孩子来说,那样做很困难。他把乔巴推到门外,自己走进了手术室里。他要亲手来,就算真的把基拉弄死了,也不关乔巴的事了。乔巴想要说什么,基德按了他的肩膀一下,阻止了他。乔巴只能按着罗摆弄着那些仪器,把兴奋剂和激素打入基拉的体内。
卓洛从山治的房间里出来了。
“手术结束了?”他看着站在门口的乔巴和基德问,乔巴点着头,眼睛还看着里面。卓洛也过去想里面看去。
基拉睁开了眼睛,罗硬是把他弄醒了。但是仪器上显示的各种数字都在不正常的跳动着,不需要医学知识也看得出危险。
“他随时会死,我们要抓紧时间,”罗对门口的人说,看向了乔巴,“这里借我们用一下,你去照顾山治吧。”
乔巴不放心的看了基拉一眼,认为这几个人不至于在他这里做什么过激的事,就点点头走了。基德关上的手术室的门,走到基拉的床边,和另两个人一起看着他。
基拉还是一副凌乱的样子,血迹斑斑的更像个死人,他从乱蓬蓬的头发下面看着这三个人,视线在卓洛身上停留的更久一些。
“thereaper……有幸。”他声音很小的说,卓洛有点讶异,知道他是reaper的送行者都是他认识的,这个人却是例外。
“看来你果然不是个普通的杀手,”罗开口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那个人在哪里?”基拉环视一圈问。
“他就在隔壁,昏迷着,”基德说,“你非要见他干什么?”
基拉努力呼吸一下,仪表上的数字可怕的起伏着,如果是一般人大概已经挺不住了。
他抬起右手来,小心的扯动着那些管子,去掀自己的左边衣襟,罗帮了把手,把基拉的衣服从肩头拉开。
基拉的左肩头上,纹着一朵罂粟。
“非确定物终点站。”基德自言自语般的说,基拉看向他。
“你也知道这个……你也有这个?”
基德没有说话,直接把衣服拉开,把自己身上的罂粟给基拉看,基拉仔细的看着那朵被破坏了的罂粟,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他叹气般的说,“你和……shadow一样。”
“shadow到底是什么意思?”卓洛问。
清醒了的基拉要承受很强的疼痛,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开口回答。
“看样子你们都是知道一些内幕的人,”基拉说,声音居然平稳了下来,“非确定物终点站的事,你们大概知道多少?”
“那和你要说的话没有关系,”罗说道,他看看仪器,“你最好抓紧时间,对大家都好。”
基拉似乎不介意罗审问的语气,他喘了口气。
“好吧,既然我又一次见到了shadow,告诉你们也没关系,”基拉说,卓洛蹙起了眉,“上一次见到他,是在13年前……那次……秘密演习。”
“13年前你见到过他?”基德问,那是GT刚宣布解散的那年。
“没错,在GT被解散之前,”基拉说,“当时我是GT的少年兵。13年前的4月13日,我所在的小队被抽调去做正规军演习的助手,那次演习是极密行动,我们被带到了一个沙化地区……最开始我们只是在后方做整理支援的工作,但是演习开始了之后,我们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演习……而是为了测试一个新武器而做的实战测验,我们全都是那个武器的牺牲品。”
基拉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罗没有去关注仪器。
“我们一直都没有看见那个武器的样子,”基拉接着说道,“只知道前线在飞速崩溃,全副武装的正规装甲军都不堪一击,但是我们受命不能后退,全力攻击……尽管如此,包括我们GT的小队在内的所有士兵和军备,在半小时之内,全灭。”
说话的人声音很沉,听着的人安静极了,仪器轻微的鸣叫声有些刺耳。
“那个武器……”基德有些敏感的说,基拉看看他,点头。
“是的,那个武器,就是他……shadow!”
床头的铁杆在卓洛的拳头里发出了危险的吱嘎声,没有人劝他不要激动。罗一言不发的盯着基拉看。
“我当时在一辆坦克里,周围的人都死了,”基拉继续说,“我从里面看到他,一个比我还小的金发男孩儿,浑身是尘土和鲜血,手里拿着一枚手雷……他真的像影子一样,一下就消失了,然后突然出现在我的坦克的顶上,向下看着我,我们对视了一会儿……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他没有把手雷扔进来,离开了。”
“就是那时,我看到了他脸上的黑罂粟。”
基拉说完了,手术室一片静默。
“你刚才说我和他一样是什么意思?”基德烦躁的问。
“黑色的,你的罂粟也是黑色的。”基拉回答。
另三个人一起看向了基拉肩头的罂粟,的确,他的罂粟只有外围的一圈精美的黑线,而山治和基德的罂粟,则整个都是黑的。
“后来我做了很多调查,”基拉说下去,“GT的普通少年兵每人的左肩头都有一朵和我的一样的罂粟纹身,大家都是一样的,但是如果这个人的罂粟在别的地方,而且是黑色的,他就是GT背后的实验基地的实验品,但是shadow这个名字,是从他开始的。”
罗不自觉的咬着牙,他还记得山治刚被香克斯带回来时的样子,那些凄惨的嘶吼,他经历过什么罗一直都不知道,山治自己也都不记得,但是,竟然是这样。
他曾经被残忍的剥夺了作为人的资格,成为了一个武器,一个杀人的武器而已!!
忘记了果然太好了。
罗看向了卓洛。
卓洛背对着他们,倚着床栏杆站着,微微仰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或许什么也看不清吧。
卓洛在想那天他们四个人聚在一起吃饭谈论的事情,看上去他们意见统一,决定找回然后毁掉那些纠缠着他们的以前,他们觉得那很重要,因为他们都还很年轻,还有力气挣脱出来,还有希望看到不一样的明天。
但是山治,他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他不是在逃避,而是不想去在意,他是被他们几个人拉进来的,山治只是照顾他们的感受才参与的,为了他的死党罗,为了新的恋人——如果我有资格这样自居的话,卓洛想——为了一些对他来说也许并不重要的东西参与进来。
现在突然之间,他们知道了这些事,发现他们要从尘封中挖掘出来的是这样伤人可怕的事实,是他们没有信心能够帮山治挣脱出来的梦魇……
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卓洛问自己。他想起山治平时那副带着点儿空白的脸,无谓懒散的微笑,说着没关系……
如果问你的话,一定也还是会这样说的吧,你这个傻瓜。
“你刚才……”基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看着基拉,“你刚才说shadow这个名字是从他开始的,是什么意思?”
基拉长长的沉默了一会儿。
“意思是……他不是唯一一个实验成功的shadow,而是第一个。”
天下起了雨,但是不大,街道上全是粘糊糊的水迹,稀疏的车辆鸣叫着驰过。
一把红色的印花雨伞蹦蹦跳跳的走出小巷,停在那里看着被警察和警车包围住的事故现场,人们从那辆炸的面目全非的出租车里抬出一具破碎的尸体。
花伞下的女孩撇撇嘴。
“一点儿也不可爱……”她自言自语道,看看自己脚下被雨水化开的血迹,勾起嘴角甜蜜的微笑着。
夹着湿气的寒冷夜风扬起女孩那两条粉红色的卷发辫子,她明亮的圆眼睛闪着光,看着前面的什么地方,轻轻的发出一串“哈啦哈啦”的笑声。
“佩罗纳好想见到你啊,”女孩甜腻的声音说,“……shadow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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