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没有开车,他走在人行道上,近午时分,天气有些阴,街道上却那么喧闹繁华,没有人关心他是否需要安静。他走过一家店面,门口的两个应招兔女郎用话筒说着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罗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被山治如此深的影响着,他知道自己和山治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他感觉自己比山治要强上不知多少倍,但是……山治的痛苦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山治也并非弱者,如果这世界所能剩下的最美好的东西能把他折磨到这种地步,我是不是不该那么自信?我也一无所有,凭什么相信自己能赢?
面对自己的心的话……
罗想起了卓洛,看来他是准备接受挑战了,或者单纯的只是被山治蛊惑了。罗发现自己果然是无法心平气和,就算他这样在街上逛一天也是。他换了个方向,向警局那里走去。
他没有去警察大楼,而是去了相距约200米远的靶场。登记处的人正好是和他很熟的那一位,看见他过来了很高兴,在登记的两盒子弹之外多给了他一盒子弹,罗道了谢,拿上枪和子弹到下面的靶场去了,那里人通常比较少。
但是他到达的时候不快的发现这里也有人,尽管只有一个,正在做射击训练,罗劝自己别在意,然后挑了个离他很远的位置。他装好子弹,戴上耳包,开始射击。
平时罗是个法医,他没有开枪的机会,作为送行者,他更喜欢用刀,刀可以让他觉得冷静,但是他偶尔也会用枪,虽然次数很少。罗不喜欢枪,这种武器过于无情、燥热、野蛮而且霸道,如果握在一个内行人手里,它就不会给生命任何一点儿机会。不像刀那样温柔。
但是如果只是想发泄一下的话,这个东西还是挺不错的。
罗一口气打完弹匣里的12发子弹,也不去看成绩如何,直接换了一张靶子,重新装子弹,重新射击,就这么连续不断直到一盒子弹打完。
“你这是在浪费公款呢。”透过耳包一个模糊的声音说道,罗迅速转身并且用枪指向了他。
是基德。从刚才一直都在的人原来是他。
罗放下了枪,没有理他,转身装子弹。但是再举起枪面对靶子的时候,他却没有扣动扳机。他那样把枪举了一会儿,最后把耳包摘了下来。
“我不知道法医也需要做射击训练,”基德在他身后说道,“还是这是送行者的训练?”
“我是用刀的。”罗冷淡的说。
“嗯,我发现了,你的枪法够糟的。”基德不是很嘲讽的说。
他是听到了乱的一塌糊涂的枪声才想过来看一眼是谁的,没想到是罗,现在比起嘴上欺负一下罗,基德倒是更想知道他是怎么了。
“尤斯塔斯……”罗开口了,但是没有看向基德,“你说死了和活着,哪个是错的?”
基德真的被问住了,他也没想到罗居然开口问这种不能说是有答案的问题。他没有回答,猜到罗并没有真的期待他的答案。
“我们在这里,”罗又接着说道,看着自己手里的枪,声音很安静,“还有呼吸,还有生命,比普通人有更多的力量,我们甚至能够轻易夺走别人的生命,但是为什么我们还是输了?还是会痛苦?到处都是夺取和失去的世界,我们手里真正有的东西是什么?有时候觉得连自己都不是自己的!我们已经毁坏了,修不好了、再也修不好了……尤斯塔斯,这是我们的错吗?”
罗最后的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基德不想去猜他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他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肯定的回答。
“不是。”
罗突然举起枪来,把对面的靶子打了个稀巴烂,然后他重重的放下枪,好像没了力气一样的撑着面前的台子站着。
基德温热的手掌在罗的脑袋上摸了摸,罗扒拉开他的手臂,但是基德又一次摸了上来,罗再一次打开他。基德像是恼了一样的猛地抓住罗的胳膊把他身体扳过来,罗毫不示弱的推开他,但是基德又一次抓住了他,用双手,紧紧的抓住他。
基德的吻突然间落下来,罗没有准备。
应该推开他让他滚,应该现在就杀了他那很简单,应该头脑清醒,应该理智明智的躲开,躲开可能的伤害……
罗没有选择任何一种,他意识到这种失败能够让他安心,所以,他接受了这个吻,用他自己意想不到的狂热。
基德重新看进罗的眼睛里,那里是神秘的灰色在涌动。他狂妄的笑了。
“不要总是去想要修好什么,蠢野猫,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上,我们才更有资格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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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这小子不说话了,需要打药吗?”
“算了吧,他已经记了一天了,把他放出来吧。”
“不过真是惊人啊,几万位的数字只看了一遍,居然一个都没有记错!”
“会记错的话还要他做什么!这可是我们的实验结果。”
“这孩子会变成什么样子的呢?不会又失败了吧……”
“少乌鸦嘴,这次会成功的,他的资质是现在为止最好的了,你也看到成果了。”
“但是他才只有8岁,以后会怎样不好说。”
“那就不是我们的事了,把他带出来吧。”
两个医生样的人小声的聊着,把表单填好,用密码打开了厚重的有机玻璃大门,走进了满是仪器的昏暗室内,中间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孩子,他两眼发直的瞪着前面的空气看着,脸上是虚无的空白,但是他那头深红色的头发却显得生机勃勃,让像个木偶的孩子显露出一些活着的迹象。
两个大人走过去,把孩子从椅子上解开,但是孩子自己却一动不动的,他们叹口气,也稍微可怜了一下孩子,其中一个人弯下腰去想把孩子从椅子上抱下来。
几秒钟的事情,他们两个都无声无息的倒在了地上,鲜血从颈动脉动脉喷涌出来,很快淌了一地,孩子轻巧的跳下来,越过血泊,扔掉手里被磨的锋利的餐刀,擦擦脸上的血,安静的离开了实验室。
所有的路径,所有的密码,所有的摄像头的位置,所有人的值班位置和状况,孩子全部都记得,他甚至没有着急,而是沉着的一步步走出了这座无人知晓的建筑,他躲进了一辆货车,钻进一只箱子里,一声也不出的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卡车开动了,开了好久好久,把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他偷偷的从箱子里爬出来,逃走了。
孩子用指甲把身上的刺青挠的血肉模糊,开始一个人漫游在这个陌生而巨大的城市中。他决定忘记自己以前的名字,忘记自己曾经记住过的所有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做的到,只要他想记住便能记住,想忘记,就能忘记。
他从地上捡起一张从某本书上掉下来的一页纸,从这一页故事的断片中找到了自己的新名字:尤斯塔斯•;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