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洛挂断了电话,背靠着墙壁看着手机屏幕,它暗了下去,几秒钟之后就黑掉了,他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那家伙一定还有事没说。卓洛非常肯定的想着,但是他猜不到会是什么事,卓洛没有胡思乱想去徒增烦恼,尽管担心,他也决定暂时相信山治,相信他会处理好没有说出来的事情。而且虽然他不是那么可爱的类型,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还是会向卓洛求助的,这让卓洛觉得宽慰了不少,他转过身想要回到酒吧里面,看到了门玻璃上自己的样子。
卓洛体会到了成为“名人”的苦恼,虽然之前他也算是名人,但是至少大多数人都不认识他,现在倒好,他不得不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才能混迹在人群之中:他已经几天没有刮胡子,嘴巴周围和下巴上长出一片很茂盛的胡茬,一开始卓洛极不习惯,但是现在好了,甚至有人说他的胡子很性感,还是一个漂亮女人说的;他在自己的左边眼睛和脸上贴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图案,看上去和纹身一样,不过用药水就可以洗掉;他戴上了自己的黑色贝雷帽,背上了藏着刀的吉他盒,换下了军装的他从联野的总司令,变回了the reaper。
卓洛对自己感到陌生,不管是作为联野司令还是the reaper都是,他觉得那都不是他自己。
也许我只是罗罗诺亚•;卓洛,一个还算活着的家伙而已。
卓洛想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喧嚣立刻包围了他,他穿过无谓的欢乐着的人群,回到原来的那张桌子边,坐在那里的人们用口哨声欢迎他的归来,一个女人慵懒的靠在沙发里,手里握着一瓶啤酒看着卓洛。
“你是不是和那个女人睡的时候也要带上你的吉他?”她问,用手比个打电话的动作,大家怪声哄笑起来。卓洛淡然的坐了下来,把吉他盒靠在腿边,拍拍它。
“有时候,”他说道,“实际上她很喜欢被绑在我的吉他上放声大叫。”
又是一阵口哨声,提问的女人笑的很夸张,简直像要死掉了似的。这种逢场作戏卓洛还没有生疏,相反,在战争中历练了两年之后他更熟络了,刚才说的话让他有种厌恶的兴奋感,虽然知道山治听到了那种说法绝对会放声大叫——骂他。
这里都是些被战争打垮的人,他们活着,但拒绝走上战场,因为他们已经绝望了,对所有的一切都投降,放任自己在稀薄的物质和欲望中堕落。卓洛知道这种人到处都有,首都有天使之城也有,为这种战争的虚无主义者而战多少会让他不快,但是想起那个叫安妮塔的姑娘的眼神,卓洛觉得这群人还算真实可爱,而且从某种角度上讲他们还是智慧的——他们窥到了战争的本质,正是那一瞥的恐惧让他们变成了这样。
不过卓洛不是来怜悯他们的,他的目标已经锁定,他看着那个从大笑中缓过气来的年轻女人,就是她,妮娜•;库罗巴瓦,首都军部准将库罗巴瓦的独生女。
但是这个“名门之后”现在却混成了这个样子,卓洛看着那个脸色惨白猛灌啤酒衣着暴露骂骂咧咧的姑娘,觉得这真是绝妙的讽刺。他知道妮娜的故事,这个军部高级将领的女儿是个非常独立而且有想法的人,她是自己父亲的反对派,大学里的反战组织代表,组织过反战游行,分发过反战传单,甚至计划和领导过反战的恐怖活动,当然她失败了,被抓了起来,是她的父亲运用职权把她保释出来,然后监禁在家里。不过妮娜逃了出去,这一次她做出了令人震惊的事情。
妮娜跑到父亲的军队中,和至少20个士兵上了床。库罗巴瓦准将找到她的时候,妮娜一丝不挂的冲出了帐篷,大声咒骂着战争,直到被三名士兵合力抓住,注射了镇静剂,用毯子卷走。
库罗巴瓦准将因为这个女儿而丢尽了脸面,他一怒之下和妮娜断绝了关系,把她赶出了家门,而妮娜也对战争或反战全部失去了希望,她混迹街头,用自己出身高贵的身体和曾经深邃激烈的灵魂做起了皮肉生意。但是毕竟是亲生骨肉,又是寄予了厚爱的独生女儿,库罗巴瓦准将和准将夫人都在思念着妮娜,终于,在妮娜失踪将近一年之后,准将夫人忍受不了了,她背着丈夫偷偷的雇佣了一个人去寻找妮娜,支付了高额的酬金,让他带妮娜回家。
她雇的那个人,就是刚刚乔装回到首都的卓洛。
卓洛得到这个“工作”并非偶然,他做了很多功课和准备,一开始目标就锁定在库罗巴瓦准将身上,卓洛花了最短的时间对他做了简单的调查,知道他有那么一个“著名的”女儿,卓洛正想着这个女儿也许是入手的好切点,随即便得知准将夫人在秘密的雇人寻找女儿,卓洛联系了她,担保自己能找到妮娜并且平安送回,至于酬金,可以见到人之后再支付。并没有这种经验的准将夫人立刻就相信了卓洛,把妮娜的简单资料交给了他,甚至还把交接地点定在了准将府,卓洛都难以置信会有这样的好事,他有些警戒,但是想到准将夫人对这些事情的见识和思女心切的心情,也算能理解。
不过要找到妮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卓洛发现首都的混乱不次于天使之城,按照他自己查到的和准将夫人提供的资料,想在那么多类似的年轻女孩中找到妮娜仍旧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虽然以卓洛的能力依旧花不了多长的时间,可是想要赶上梅利市那边的行动的话就很紧张了,卓洛考虑调用已经渗透到首都的部分联野势力一起寻找,尽管风险会提高,但是现在效率优先。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正当他准备联系联野的人的时候,一个奇妙的机会出现了。
他在一家酒吧中遇见了喝的半醉的妮娜。
他们很快就说上了话,一个晚上之后就变得熟悉了,妮娜说这是奇遇,因为她以前很少到那家酒吧去的,那里生意不好,不过那天她的一个玩占卜的朋友说那家酒吧会给她带来好运,所以她就去了,然后就遇见了卓洛——当然卓洛没有用自己的名字,只让妮娜叫他吉他手——妮娜笑着说如果再早点儿遇见卓洛,她一定不会出来卖的,她会爱上他。但是现在不可能了,妮娜说她已经不会爱上任何人了。卓洛也很想说如果有时间和那种心情的话他一定会试着和妮娜交个朋友,毕竟能随口就背出《小逻辑》中的长段落的妓女可不多见。
同情是很昂贵的东西,不要随便的就给别人。这是妮娜对卓洛说的话,卓洛从她的眼睛深处看到了一股力量,那力量正在折磨并杀死她。
卓洛没有同情妮娜,他更感兴趣的是妮娜的那个占卜朋友,他问妮娜那个人的名字,妮娜的回答证实了卓洛从回到首都起就有的一种感觉,那种空间逼仄的感觉让他总是觉得自己是站在某个人的视线中的,时时刻刻都是。
妮娜说,那个朋友叫金。
卓洛没有告诉山治,没有那种必要,他自己慎重的考虑了,既然金都没有用化名,也就是说不怕卓洛知道他甚至是希望卓洛知道他的。他觉得应该和金见一次面,于是托妮娜介绍,妮娜惊讶卓洛竟对占卜感兴趣,就答应了,但是她回来告诉卓洛金不愿意见他,说会走背运的,但是妮娜带了金的话给卓洛,他告诉卓洛每个螺旋都有两端,他们虽然是背对着对方走向两个永远都不会相遇的极端,但是他们的螺旋是同一个,背道而驰是为了不让命运断开。
妮娜没有问,卓洛也没有解释金那玄机重重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点点头说好吧,我明白了。
卓洛就这样和妮娜在一起待了好几天,梅利市那边即将行动的消息传来了,卓洛知道是妮娜该“回家”的时候了。今晚,在和山治通了那个电话之后,卓洛决定送妮娜回家,不管她愿不愿意。他给准将夫人发了信息,让她准备一下接女儿。
一群人喝的差不多了,几个人决定找个汽车旅馆一起嗑药,他们邀请卓洛,卓洛拒绝了,他带走了摇摇晃晃的妮娜,在大家的嘲笑声和妮娜的回骂声中一起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