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索普想，人总是要经历一场死亡，才能真的明白珍贵的东西是什么。
他把桑尼从避难所里抱到了克洛伊家里，卓洛看着小家伙竟觉得眼眶发热，看来自己是被折腾的太惨了，心力交瘁了。
已经五个月大的桑尼越来越可爱了，虽然现在连坐都坐不稳，但是却很听话的很少哭闹，这个孩子似乎比他们大人更能接受这种动荡的生活，因为从出生开始，他就不曾有过安宁，总是和父亲一起颠沛流离。他什么都不懂，也不会提出要求，别人给他的他都当做恩赐，愉快的接受，没有的他也不会去想，因为他除了生存的基本，没有别的欲望。
卓洛看着桑尼想，你真是幸福啊。
作为一个无神论者，卓洛开始理解教徒的心理了，大多数宗教都要求禁欲，这在卓洛看来是无聊和可笑的，但是现在，卓洛明白了禁欲的好处，因为当一个人的欲望被压到最低点，他的痛苦，也会随之降低。这是一个奇怪的正比关系，让卓洛觉得无力，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那是真的。比如他，想要去爱山治是他最大的欲望，同时，他也要为这个欲望付出无限大的痛苦。
山治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抱着桑尼，他们在暗哑的阳光中那么温暖的样子，却能让卓洛觉得心脏都被冻伤了。
山治已经从自杀中恢复了，甚至也从之后的愤怒中恢复了。他像是忘记了那天对卓洛吼出来的话，而桑尼的到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在知道了可雅遇难的消息之后，他抱着桑尼哭了，很正常的哭了，不停的去亲孩子的脸和嘴，自言自语的说着不知道想要安慰谁的话。克洛伊说他似乎会好起来，卓洛和乌索普都没有否认她，尽管他们看着山治和桑尼，都想着这样的他，好不好起来有什么区别。
卓洛知道自己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忘记山治喊出那句话的样子。“我死了，因为我爱你”。曾经他可以为此而骄傲，那个心比天高的山治，那个堕落的天使那么爱他，多么的荣耀，但是现在，卓洛宁愿山治忘记他。不是像那时一样去恨他，而是忘记，恨和爱一样激烈甚至更重，只有忘记才最轻松，然而那对山治来说却是生命所不能承受的东西，山治是个不善忘记的人，就算他发了疯也是一样，以前的事情，他全都记得，尽管逻辑混乱，但是他都没有忘记。更何况是爱的如此深的卓洛，那份深爱被疯狂催化成仇恨之后，不堪重负的山治选择了自杀。
我救了他，也害了他。
山治说他撒谎，说他不在乎，卓洛没法隐藏自己的愤怒，他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但是跟那样的山治是解释不清楚的，他的爱和在乎对疯掉的山治来说全都是谎言，没有意义，让人憎恨，可是卓洛又找不到方法让山治明白，所以尽管克洛伊被气的哭了，山治也喊叫的没了力气，卓洛还是坚持到了最后，强迫山治说出来，不管是什么都好，让他说出来，山治说不下去了卓洛就不停的问，问的山治几近崩溃，大骂他让他滚，这个时候卓洛就会去吻他，山治又没有力气反抗就会又一次气的吵起来。就这样，这拷问持续到山治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持续到卓洛觉得自己也要疯掉。
可是那之后，山治就好了，就变成了现在的状态，克洛伊和乌索普也都没说什么，虽然卓洛的治疗方式太可怕了，但是至少见效了。把内心的郁结都喊了出来，山治平静多了，甚至面对卓洛的时候都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但卓洛再也没有让山治一个人待着。
卓洛问乌索普，你们的救援团有多少人，乌索普说五十个大人，七个小孩，而且他们正在城市里搜索没有离开的人，把他们集中到一起来，现在已经聚集了快到一百人了。乌索普问了卓洛的打算，卓洛看着抱着桑尼小声的念叨着什么的山治，说我们要离开这里。
这个时候香克斯的伟大和价值又一次深刻的被人们认识到了，他去世之前在天使之城里留下的东西现在成了能够拯救他们的东西，那是很完备的防辐射装备，有了这些东西，他们想要走出要塞也变成了可能。克洛伊加入了救援团，而罗罗诺亚少将的出现让救援团的大家热血沸腾了，他们没有想到这个传奇的人物居然在这里和他们共患难，一时之间卓洛简直被他们当成了首领，而本来想要拒绝的卓洛在大家的劝说下同意了暂时领导他们一起行动，直到全员脱险。
大家都信任着联合野战军的总司令，也都悄悄的把心里的问题藏了起来：那个他总是一步不离的带在身边的人，是谁？那个金色长发的人看上去神智不太清楚，总是满脸的空白，每天只是抱着桑尼不是发呆就是自言自语。但是罗罗诺亚少将却对他非常的有耐心，看着他视线里，是他们不敢随便猜测的深爱。
卓洛不知道自己在普通民众中有这样的号召力，当“罗罗诺亚少将在领导救援团”这个消息传出去之后，那些躲藏在城市的角落里的人们都开始自己汇集过来了。两周之后，他们居然找到了三百多人！而且卓洛有些无奈的发现他们大多是年轻人！他想着这就是所谓的愤怒青年吧，不过现在他们一点儿也不愤怒，反而是干劲儿满满的样子，后来克洛伊特别好笑的告诉卓洛说他之所以被这些年轻人拥护了是因为他在这些人眼里不是军人而是偶像一样的存在，而且他对一个疯子的深爱似乎成为了一个很好的收服民心的故事。卓洛没有说什么，反正结果好就好了，他看看坐在那里除了桑尼什么都不关心的山治，却还是对他感到有些抱歉。
这个由核爆开始的7月在混乱和忙碌中过去了，当卓洛意识到的时候，8月早已经开始了，罗宾不断的告诉他要塞外的状况，但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双方似乎都需要更多的时间让自己从核爆中缓过一口气来，现在要看的就是谁会在核爆后先出手以及怎样出手了。
卓洛看着那些忙着准备走出要塞的人们想，如果我们出去之后却还是要面临着战火，这之前的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呢？萨卡斯基下了那么的气力连核弹都出动了，绝对不会是想要一个这样的结果。谁先出手？如果谁都不出手是不是就意味着停战？谈判桌能够再一次被摆到两岸之间吗？如果能的话就太好了，卓洛叹气，但是他感觉的到，还太早了，他们，还没有打到最后一步。这不是道场里的切磋，而是拼上性命的决斗。
但是卓洛总是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关键的东西，那个东西甚至是可以扭转战局的，曾经被他们很大程度的依赖过的东西。他忙的想不起来，直到那一天，他看到山治抱着桑尼在人们中间慢慢的走来走去，他猛的记了起来，他把the red knight给忘了。
因为就在身边而且是那个样子，竟然就忽略了！
卓洛想起来那天，就是核爆之前山治带着吃的来到主控室找他和马尔科，马尔科看似不在意的问了一句山治之后的打算，山治的回答是，还不到坦白的时候。
也就是说，他已经有打算了？卓洛站在两米之外的距离看着山治，山治逗着桑尼，自己也在笑，完全不关心别人的忙乱。也许他已经计划好了什么，虽然现在他疯了但是……也许他还记得。想到了这里，卓洛不出声的把自己骂了一顿。但是骂完了之后，他还是决定试试，至少问一下。
毕竟，那可能是能够影响战争的计划。
克洛伊和乌索普还没有回来，桑尼已经睡了，而山治如果不睡是不会离开孩子一步的，卓洛走到了房间门口，推开门，山治从床边抬头看他，一个冷淡的表情，让卓洛恍惚的看到他们在天使之城重遇的那时，他也是一样，一脸的空白。
又回去了吗？卓洛心里念了一句，过去坐到了床边。
“今天感觉怎么样？”卓洛问，山治看着孩子。
“没什么感觉……很清醒，”山治低声回答，站了起来，“我们出去说话，桑尼睡了。”
他说着自己就走了，卓洛在他身后听到他小声的念叨着什么，像是在回答一个看不见的人的什么问题，是关于桑尼的事情。只是自言自语的话还算能接受。卓洛发现自己对此的评价真是低要求。
他们去了克洛伊那个小小的客厅，山治坐在沙发里，还在咕噜咕噜的说着，然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来，看向了卓洛。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桑尼呢？”他紧张的问。
“桑尼睡着了。”卓洛赶紧回答，看着山治的眼睛，山治自己在那里反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是，他睡着了，睡了有一会儿了，乌索普说他应该是多睡觉，乌索普还没回来，克洛伊也没回来，我想陪着桑尼一起睡的，但是我睡不着……嗯？是啊，我睡不着，我不知道为什么别问我……卓洛？卓洛想要说话，我们准备谈谈……我要和他谈吗？我不知道……都已经来到客厅了，还是不要和他谈吗……回去吗？桑尼……桑尼在睡觉，不要吵醒他了……”他自顾自的说了一长串，卓洛已经很适应了，坐在了他身边，握住他的右手。
“山治？”他叫道，山治看向了他。
“怎么了？你看上去很累？”山治很正常的问，卓洛在嘴角挂上一个笑。
“最近总是这样，你累吗？”他问。
“我不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想陪着桑尼，可雅……”
“山治，我们要谈谈，”卓洛打断了他以免他自己激动起来，山治的思维只要一被打断他自己就连不起来了，所以他又平静的看着卓洛，卓洛松了口气，“我们要谈谈，可以吗？”
山治有些奇怪的看着卓洛，然后点点头。
“好吧，谈什么？”
“你还记得不记得……”卓洛发现这个问题对他这个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人来说太高难度了，要怎样去避开山治的敏感词呢，“你还记得……佩罗纳他们走之前的事情吗？”
山治的眼神飘忽了一下。
“记得，我去找过她，让她离开……那里。”山治说，卓洛抬手去碰碰他的脸，那会让山治平静下来。
“你和她……或者别人，路飞他们，商量过什么事情吗？”卓洛问，山治蹙蹙眉头。
“为什么？为什么问这个？”他问。卓洛抿抿嘴，手摸着山治的脖颈。
“如果你们商量过什么的话，我需要知道是什么。”他如实回答了。
山治的眼神让卓洛觉得后背发冷，其实那只是一个没有表情的表情，但是卓洛却感觉他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向外窥视，那不是山治，而是另一个东西，寒冷的看着卓洛，透过山治那只没有视力的眼睛看着他。
山治低下了头，想了一会儿，手指缠绕着发梢。
“想不起来……”他最后疲惫的说道，“我只记得我去找佩罗纳和路飞他们，让他们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
卓洛点点头，安慰性的亲吻一下山治的嘴唇。
“好了，我知道了，没关系，我只是问问。”卓洛说，山治轻笑。
“我知道你，绿藻头，你不可能只是问问，”他说，“告诉我吧，到底怎么了？”
卓洛轻叹，为什么这个家伙连疯了都那么敏感？
“确实，”卓洛投降的说，山治发笑，“我想问是因为你的计划——如果真的有的话——是很重要的，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要塞了，外面的战争还没有结束，我想，如果是你的话，也许已经安排好了什么。”
山治弯起了嘴角，做了一个可爱的笑脸，他捏捏卓洛的脸。
“让你失望了，我什么计划都没有做。”山治说，逻辑很清楚，但是卓洛却感觉到了什么。
“不太像你的风格呢。”卓洛试探道，山治却只是平淡的笑笑。
“也许我决定改变风格了。”他说。
卓洛看着他的眼睛几秒，也笑了。
“那也不错。”他揉揉山治的头发说，山治凑过去给了他一个浅吻。
“别太辛苦了，休息吧。”山治小声的说，唇边还带着笑意。
但是卓洛却没有动，他还是看着山治那只没有视力的眼睛，另一边那只义眼他已经习惯去忽略了，从山治换上这只义眼之后，卓洛就一次也没有碰过他，现在卓洛看着他，在发生所有这一切让人痛不欲生的事情之后，他们坐的这么近，握着对方的手互相看着，有些神秘呢。
卓洛看着山治的右手，绷带早已经拆掉了，为了隐藏伤口山治一直穿着长袖的衣服，卓洛慢慢的把他的衣袖撸上去，露出了那一排稍稍发红的疤痕，因为缝合的原因，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什么虫子，让人觉得悚然。山治自己从来都不去看的，不知道是因为讨厌那种虫子的形状还是因为想要忘记什么。卓洛把他的手臂拿到嘴边，轻轻的吻那些伤疤。
山治就坐在那里静静的看，卓洛从他的手腕上抬眼看他，然后突然就把他拉进怀里开始吻他，山治很轻的哼了一声，回应了他的吻，拥抱着他就像往常一样。他们在沙发里倒了下去，卓洛那么深的吻着山治，两个人几乎都要透不过气来了，然后他们分开了，喘息着，看着唇边的银线断开，诱惑的垂下来，山治似乎很高兴卓洛这样做，抬手环住卓洛的脖子，再一次靠近了他。
“时间很晚了，去睡觉吧。”
卓洛这样说道，很温柔的。山治愣了愣，但随即就同意了，在卓洛唇上啄吻了一下，卓洛坐了起来，把山治在拉起来了，山治习惯性的理了一把头发，站了起来。
“我去洗个澡，晚安。”他边往外走边说，卓洛跟在他身后。
“我和你一起去。”
山治回过头看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放弃了，点了点头。
“好吧，一起去。”
卓洛陪着山治洗完了澡，两个人一起回卧室睡觉了，山治睡的很快，卓洛还是像以前那样的搂着他，看着他埋在夜色和长发的影子下面的脸。
你到底是谁？刚才那个……不是他……不是山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