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啊……昨夜先祖托梦于我，一直说那归墟之境堪比天界神邸，想来啊……我恐时日不多，今后你一人于世，切不可再惹是生非……”
“山主！山主！我现在这张丑脸能到哪里给你惹是生非呀！你不要丢下我！我欠你的那么多钱都还没还呢！”
老妖怪撒手离我而去，把这空荡荡的相思谷留给了我。
都说已死的生灵，还需入土为安。
我在拼命地把老妖怪的身体摇晃到快散架了终于确认他死了之后，没有掉下任何一滴眼泪，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之后，在宅子后面靠着竹林那块空地，挖了一个坑，把老妖怪给埋了。
话说这么多年，我虽然与老妖怪朝夕相处，只知道他是这相思谷的一山之主，却不曾知道他的本源是什么。
我当然有问过，只不过每次老妖怪只是斜斜地看了我一眼，恍若未闻，然后走开了。
后来我又听其他妖怪说，本源这种东西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因为如果知道了你的本源，对方便了解了你的弱点。
不过，哪怕我知道老妖怪的弱点又能怎么样……
不是说妖怪死了，身体要变回他的本源么，怎么老妖怪一点变化都没有？
相思谷当真不曾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是以我连棺材都没有买，坑挖好了之后，直接把老妖怪的尸体扔了进去，一抔土一抔土的填上。
最后，堆出了一个小山丘。
“丫头，月清死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听这声音，我便知道是流煜。
我摇了摇头，正要回头看他，但是目光扫到他可以把我整个人都笼罩起来的高大影子，我的眼睛忽地感到一股灼热的疼。
“嗯？”见我没有反应，流煜想着可能我没有听到。
从他的影子，我能够知道他蹲了下来，就在我斜背后一点的地方。
“神君是来看山主的么？”
“来看看你，都不行？”流煜用他一惯春风拂面的温柔语气说道。
我轻笑了一声，依旧没回头，“劳烦神君挂念了，小妖又有什么好看的，神君回去吧。”
其实彼时，我特别想一个转身就抱住流煜，我想哭着对他说，老妖怪死了我怎么办……
只不过，我并没有。
流煜自然听懂了我并不想多说什么的意思，却也没有直接走开，只是缓缓地退了几步，安安静静地站在背后。
我把一块斜斜的木牌插在老妖怪的坟冢之前，上面斜斜地写着“月清之墓”几个大字。
于此，我长跪了七年。
七年间，流煜在相思谷来来去去，却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在整整过了七年的这一天，我脸上斑驳狰狞的伤口已经变得陈旧，就像三百年后我再次看到老妖怪缺了的那个左耳一样。
“丫头……”流煜在我起身的时候叫住了我。
“神君。”我抬眉正视着他，笑了笑，注意到他发现了我目光里面的柔和之后，忽然也有跳跃的光倾泻而出。
“你知道月清死后，为什么没有像其他妖怪那样变回他的本源么？”
在我不经意的错愕之间，流煜把目光移到老妖怪的孤冢上，那坟头草已经不止五丈五了。
我摇摇头，碎发飘进了嘴角里。流煜一副看着三岁小孩的表情帮我把头发拨开。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你就不会是这个反应了。”
“神君这是在跟我玩绕口令么？”
我们往宅子里面走，脚下的本来是一条小径的地方已经荒草丛生了。
“嗬，听你这语气，好像也不怎么伤心啊……”流煜一句话又把气氛缓和了许多。
“我要是伤心，我也不能把悲伤在神君面前表露出来啊，哈哈……”
“哦对了，你适才问我的问题？”我忽然才想起来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你可知道月清……”流煜又徐徐说道。
我打断，“嗯，我想起来了！我不知道！”
“你这丫头真急！”流煜一脸无奈的摇摇头。
我冲流煜挤了挤眼睛，让他说下去。
“月清之所以死了没有变回本源，那是因为他还有可能会重新醒过来！”
流煜一本正经地说道，本以为我会感恩戴德地抱着他的大腿泪流满面，没想到却被我当头一棒打得心慌慌……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还让我风吹日晒地在那跪那么久！”
“等等！别动手！”流煜惊慌失措地躲到小湖旁的槐树后面。
“我这不是让你体现一下你对月清的深情么……更何况，虽然他是有可能重新醒过来的可能，但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说不定那个时候咱们都已经白发苍苍了……”
“醒过来？”我不太明白所谓的醒过来是什么意思，然后脑补了一下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老妖怪忽然从坟冢里面爬出来，含着土口齿不清地出现在我身后使唤我给他土地的画面……
不禁背后一凉，我两肩一耸，鸡皮疙瘩已经掉了一地。
“不会是从坟头爬出来吧？”我有些震惊的合不拢嘴。
“你干嘛那么吃惊！当然不是！就像凡人轮回转世那样懂么？”
“所以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我追问。
“嗯！”流煜含笑点点头。
“其实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杀死天河的真相了。”流煜猝不及防把话头转到了一切纷乱的起点。
“神君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斜眉看着他。
“我没那么聪明，七年前，再次在相思谷见到你的时候。”他淡淡说道。
“难道说，我脸上写了答案？”
“不，是我突然明白的。”
“哈，神君明白就好。”我陪笑道。
“等等！”流煜拍了拍我正要转身就走的肩膀，“丫头，你还记得么，千百年前，为天河担下一切罪名的人是你，可是承担一切后果的，却是他！”
我皱了皱眉，起步走开不想再听下去。
“丫头，如果千百年前的事情你已经忘得一干二净，那么对于三百年前的事情，你对月清，心里面有没有一丝愧疚！难道说到底是因为是你不爱的人，所以对你的不顾一切，你就可以这样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