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颜歌的声音传了进来,墨武心中暗恼,转眸看向贺菲萱。
“去告诉他,本小姐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他日待本小姐想通了,自会去找爷爷。”贺菲萱漠然开口,于是抬脚回到榻上,紧闭双目。
子念,还好你活着,不然菲萱怎么过……
墨武将贺菲萱的话原原本本的重复给了颜歌,颜歌自是没资格发表任何意见,于是转身离开了。差不多两天的时间,贺菲萱的神色方才稍稍好转,至少有心情走出房间到后园的凉亭小坐,只是今日她来晚了些,凉亭里,寒啸毅已然霸占了她的位置。
“不打算到沧州跟端木恒解释吗?”贺菲萱深吸口气,缓步走入凉亭坐到寒啸毅对面。
“解释什么?解释本王是受了寒弈德的蒙蔽,才会出手伤他?”眼前的寒啸毅再不复当日丰神俊朗之姿,仿佛朝夕间苍老十岁,眼睛里再也看不到曾经的意气张扬,有的,只是无尽的落寞和哀伤。
彼时在为月奴换装的时候,寒啸毅分明看到月奴指甲发黑,有中毒症状,传大夫诊治,方知致其性命的乃是体内毒药,如此,寒啸毅终是了然,自己养虎不慎,反被恶虎咬中软肋。
“王爷是要放弃风镇了?”贺菲萱颇为惊讶的看向寒啸毅,心里说不出的歉疚和愧意,寒啸毅能有今天,她也是功不可没。
“不然怎样,端木恒与本王决裂,贺熠……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想着对本王怎么忠心,只是本王没想到,父皇最在乎的老臣,北齐四大天王之首的贺熠,居然会起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亏得父皇生前那样倚重他。”寒啸毅说出这番话来除了失望竟无半点怨恨,贺菲萱对此十分不解,可转念一想,手足尚且厮杀,身处皇室,怕是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可贺菲萱知道,贺熠之所以心生反意,要的只是一个公道,与其说他无情,倒不如说贺熠情太重。
“菲萱低估王爷了。”贺菲萱抬手为寒啸毅斟了杯水推过去,淡淡开口。
“是本王高估自己了,表面上可以与朝廷抗衡的风镇,其实危如累卵,只是本王不想去面对罢了,菲萱,你去告诉贺熠,本王愿意将麾下所有兵将归到他手里,但有一个条件。”如果不是报仇心切,他也不会以迎娶端木莹来稳住端木恒的心,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惨事发生,归根结底,是他对不起月奴。
“寒弈德的命?”其实贺菲萱有理由相信,只要寒啸毅振作起来,定会扭转乾坤,他若真想要恢复以往固若金汤的风镇不是没有办法,可是一个月奴,击溃了他所有的意志,爱至深,难以自拔。
“没错,他日攻城略地,本王要手刃寒弈德!”想到月奴的死,寒啸毅握着茶杯的手蓦的收紧,眼中恨意陡升。
“这点无须爷爷,菲萱便能答应你!只是……你就这样放弃风镇,会不会后悔?亦或者……这是月奴希望看到的?”贺菲萱觉得自己太过矫情,明明心里巴不得寒啸毅退出这场纠战,可嘴上却说着惋惜的话。
“本王最后悔的,就是为了风镇放弃月奴……”
看着寒啸毅漠然离开的身影,贺菲萱觉得心里似堵着一团棉絮,闷闷的不舒服。月奴虽然死了,可这丝毫不妨碍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至少贺菲萱这样以为。
贺菲萱终究没有勇气去见贺熠,她怕自己会激动到说出一些伤害他们祖孙感情的话,于是便让墨武将寒啸毅的话传了过去。
既是有了八王爷的授意,风镇所有武将皆投到贺熠麾下,经过一番整顿之后,贺熠勉强有了与朝廷抗衡的实力,但前提是端木恒不能投靠朝廷,而风镇的后续财力也要十分充裕才行。
就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朝廷传来消息,寒墨楚已经下令大军整装待发,择日攻打风镇,毋庸置疑,这必是寒弈德带回去的消息坚定了寒墨楚的决心,对此,贺熠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终日都在与武将们商讨应敌之策。
于是在寒子念的事情过去半个月后,贺菲萱主动踏进了贺府的府门。且说在书房看到贺熠的时候,贺菲萱心酸不已,年过花甲的老将独自匍匐在桌上,皱着眉研究地形图,连有人进来都未察觉。
“管家说爷爷昨夜未睡?”时间果然可以冲淡一切,倘若当日让她冲到贺熠面前,必不会像现在这般心平气和的说话。
“菲萱?”看到自己的孙女,贺熠的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意,但仍掩饰不住他一身的疲倦。
“爷爷也不怕朝廷的大军没打来,自己就先倒下了。”贺菲萱将手中的午膳端到案边,有些心疼的看向贺熠。
“你不怪爷爷了?”贺熠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因为一夜未睡而泛着血丝。
“爷爷那么果断的想要寒子念死,却没有亲手杀了她,菲萱还能说什么呢……朝廷派来的将军是谁?”贺菲萱知道,倘若贺熠出手,寒子念断无生还可能,一向雷厉风行运筹帷幄的贺熠能在这件事上做到这样的让步,将心比心,贺菲萱实在怨恨不下去。
“盛彪。”贺熠在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白眉紧皱,似极忌讳一般。
“寒墨楚倒也不笨,若想对付爷爷,此人必是对爷爷十分了解,同为四大天王,盛彪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贺菲萱凝眸,肃然开口。
“此番盛彪率领五十万大军攻城,以老夫现在的兵力,勉强应之,但此仗不管输赢,风镇都会折损过半,介时若没有充足财力作后续支撑,那么风镇便是强弩之末,再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还有就是老夫与盛彪情义非浅,所以……”贺熠摇头,整个北齐,他最不愿与其交手的便是盛彪。
“战场无父子,爷爷该比菲萱更明白这个道理。”贺菲萱理解贺熠的苦衷,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有些困难就一定要面对。
“爷爷明白……放心,交战之事爷爷自有打算,你且安心呆在风镇,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爷爷在!”贺熠浑厚的声音透着绝然的坚定,贺菲萱微微点头,随后将案上的膳食下意识推向贺熠,方才转身离开。
虽然贺菲萱觉得以眼下的时局,她该搬回贺府,可在晋王府住惯了,她懒得换地方,再有就是,她不想将寒啸毅独自一个人留在那里,思念太苦,她怕寒啸毅会承受不住。
此时的晋王府已不似往昔那般有生气,连下人们的脸上都难得见到一丝笑容,对此,贺菲萱完全可以理解,月奴七七未过,倘若谁敢纵情大笑,必定是作死的节奏。
“主人,夜无痕……”贺菲萱漫不经心的步入后园,便听墨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抬眸之际,分明看到那抹如雪的白衣束手立在园中,轻风拂过,衣袂飘飘,墨发飞扬,俊美如天神的夜无痕宛如嫡仙的神将,让人心生向往。
在看到贺菲萱的时候,夜无痕急步迎了过来,脸上透着掩饰不住的担心和忧虑。
“菲萱还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你了。”夜无痕走到贺菲萱身边的时候,墨武很自觉的退了下去,她也真的有很长时间没见驰燕了。
“你没事吧?”夜无痕心疼的看着身前的女人,三个月的时间,贺菲萱憔悴了太多。
“我能有什么事……”贺菲萱凄然一笑,随之顺着甬道走了过去。
“寒子念不是一直在风镇?怎么会突然跑到孔雀山庄,还要在十日之后娶玄天心为妃?”夜无痕音落之时,贺菲萱陡然止步,莫名的,一股委屈顺间涌至心头,贺菲萱鼻尖一酸,泪水蓄满眼眶,心莫名的揪紧,隐隐的疼。
“菲萱?”夜无痕看出贺菲萱的异常,于是快走到贺菲萱身侧,未及开口,便见贺菲萱突然扑进自己怀里,失声恸哭,那声音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呜呜咽咽,听的让人心碎。无语,夜无痕怔了片刻,尔后缓缓举臂将贺菲萱环在自己胸口,轻轻拍着她的后肩。
即便知道不该靠近这胸膛,可贺菲萱却不想离开,此时的她,太需要一个肩膀倚靠,不然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这么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寒子念没死,如她所愿,可是为什么要哭呢?贺菲萱心痛的似被人揪住,紧紧攥着,有血滴出来。
因为这一次,他真的要娶别的女人了,而自己,却没有任何反对的权力,一纸休书,自己与他再无相干……
夜无痕由着贺菲萱在自己怀里哭了很久,心,压抑的难受。原来时至今日,贺菲萱的心里仍有寒子念的身影,亦或者,除了寒子念,她的心再容不下别人了?
“对不起……”贺菲萱垂眸退出夜无痕的怀抱,默默转身走向后园,或许只有在夜无痕面前,她才可以卸下伪装,才可以哭的这么畅快淋漓。
“我去找寒子念!”夜无痕伫立原地,绝然开口之际转身欲走,却被贺菲萱拦了下来。
“菲萱逼着他签了休书,如今于菲萱,他只是路人,于寒子念,菲萱亦无关紧要……”贺菲萱凄然苦笑,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无法挽回了?”夜无痕心痛看向贺菲萱。
“不需要挽回了”贺菲萱默然转身走向凉亭,心底的痛仿佛点墨于池,渐渐蔓延到浑身每一个细胞。看着贺菲萱落寞苍凉的背影,夜无痕暗自发誓,从此刻起,他会用自己的全部去爱这个女人,不管十年,二十年,甚至一百年,他总有一日会让贺菲萱爱上他!
然而当繁华落尽时,夜无痕终于明白,不管十年,二十年,还是一百年,他都无法取代寒子念在贺菲萱心目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