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你真的决定要与主子……要知道主子太强大了,与他为敌可是……”老者欲言又止,满眼都是担忧。
赵无极微微敛眉,神情却依旧淡然,懒懒道:“我不欲与师傅为敌,此去不过是为朋友向师傅讨写东西,钟叔,您就不要担心了。”
钟叔知道赵无极在骗他,但也不愿多言,只能微微叹息之后转身离开了。
赵无极拿起玉箸,又放了下来,凝眸望着窗外冬色,突然想起那个总是一身华袍张扬绝艳的沈碧落,自从他消失那日她找过他后,后来的几日她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提都没提过他。
她对他,很失望吧?他也该是恼怒的,可是如今,短暂七日的分别,却磨灭了他所有的愠怒,只剩下比山高比海深的思念。
天山的夜,清冷寂静,错落有致的几处高低山脚处,都涌动着浓郁的真气,这是隐藏在这里的高手,修炼时外露的真气。
天山是最适合吸取日月精华的地方。赵无极隐匿气息,无声飘落到一枝树桠上,树桠只是微微晃动,连叶子的细微簌簌声都没发出。换了一身通体漆黑,毫无描纹的锦袍的他,在一层肉眼看不见的真气的包围下,连一丝衣袂都没有动,而他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宛如一只蛰伏的雄鹰,不远处,一只乌鸦睁着一双乌黑的眸子凶狠的盯着他,却在片刻后惊恐离去。
他的气息虽浅,却处处透着杀机。若谁在这时候偷袭他的话,定要尸骨无存了。
不远处的茅屋外,钟叔眸光深邃的望向这平静的树林,他找不到赵无极在哪,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担忧。思量片刻,他决定在赵无极有可能去的地方的四周徘徊,若有人察觉到后者,他也能抵挡一阵。
而此时,将军府中,赵无极盘膝坐在屋檐上,周身浸染在一片潋滟的光华中,整个人如五彩祥云伴随其右的九天玄女,原本就高高在上的气质,在此刻更多了一份让人膜拜的尊贵优雅。
她的袖囊中,琉璃一脸郁闷的趴在那里,药未解,他根本无法修炼,遂只能看着沈碧落一点点的进步,而此时,她无疑已经是他追不上去的存在,他如何能不郁闷?
沈碧落却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运转了一会儿真气,她就将真气收回,让锁魂簪中的两只魂魄继续修炼,她则端坐在那里,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云端。
七日了,还有五日便是除夕,赵无极却依然没有踪影……此时她为自己那日的表现懊恼不已,她若不那么激动,不迁怒于他,他也不会如此着急的离开了吧?虽然她不会放任琉璃身上的药不管,但也决不允许他一个人去冒险。至少,他们也该一起去,不是么?
沈碧落特意问过松明赵无极此行带了多少人,他告诉她足足有三百,她起初是放心,后来辗转反侧,开始担心不已,因为她很清楚他的强大,若他需要带那么多人去那个地方,那么那个地方一定是极其危险的,所以放下没多久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无奈她怎么威逼利诱,松明都像块不会说话的木头,死活不说出赵无极去了哪里。
而松月就更不用说了,她这几日一看到沈碧落,转头就走,就连沈碧落为她炼制好的丹药都不要了。松明是松月的弟弟,自然与姐姐臭味相投,若不是为了执行任务,他怕是早就厌恶的离开了。
沈碧落收回思绪,一缕被风吹起的长发垂落胸前,精致的脸蛋上,那一双比明月还要明亮几分的眼底,此时却飘动着无尽的忧思。谁会想到她平静的表面下此时隐藏着一颗多么担惊受怕的心。千万次在心中告诉自己,他是这世上最强大的男人,她要相信他,却依然忍不住惊慌失措,噩梦连连。
而御天好似凭空消失一般,再也没出现。虽只是七日,然她总觉得御天那性格恶劣的人,没有趁机打击取笑她,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片落叶随风飘扬,在她眼前悠悠坠落,她抬手将其接住,握住掌心,立时,树叶化作一团齑粉。她抬手,一道劲气朝院中的梧桐树打去,那梧桐树上的树叶顷刻间簌簌坠落,发出的声音,好似是生命的哭诉。
沈碧落有些没精打采的喃喃自语道:“等我哪日生气,把这梧桐树拔了,你纵然回来求我,我也绝不会原谅你的。”
她身后不远处,松明微微一怔,抬眸望着沈碧落,但见她此时及腰的乌发随风飞扬,虽然情绪低落,然她盘膝而坐时,腰肢依旧挺得直直的,那一派端庄肃穆的模样,令人只觉得她与生俱来便是王者。
松明只有在看着赵无极的背影时,才会有这种感觉,如今仔细看着沈碧落的背影,竟也生出这种想法,他被自己吓了一跳,旋即冷冷一哼,这个女人虽然的确气质超凡,若说这世间能配得上主子的唯有她也不为过,可是,她配主子的爱么?主子明明为她跋山涉水,随时都会命丧黄泉,她却如此蛮横不讲理。
松明想了想,觉得该把这件事传给主子,虽然只是小事,但兴许能让主子看透这女人的本质呢?于是,他立刻飘身而下,找传消息的人去了。而他不知道,正是他这一句话,让原本有些心灰意冷的赵无极,又像历经磨难才回到海中的鱼。
“主子,要跟着他么?”锁魂簪中,碧儿低声问道,沈碧落这几日脾气暴躁,她和秋月也是小心翼翼的,今晚是她这七日来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沈碧落躺倒在屋檐上,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胸前那缕碎发,淡淡道:“罢了,纵然我知道了又如何?虽然我如今实力强大,但以一人之手根本无法闯出这几百人的围困。”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个虚点,无奈苦笑道:“那里,那里,还有那里,所有我会去的地方,所有通往城门的路口,都有一百多个高手围着,其中有十几个正黑等阶。”
碧儿和秋月对视一眼,老实说,第一次察觉到这些气息,她们也惊愕不已。要知道京城的正黑等阶,之前除了赵无极,她们一个也没见过。当然,以她们那时的能力想察觉到正黑等阶的气息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然而她们身为大瀚人,早就听说过,大瀚只有三个正黑等阶,而这三人是大瀚的护身符,是赵睿最倚重却从不出现的人。
可是赵无极的手上竟然有这么多正黑等阶,这说明了什么?他太强大了,若他想要这大瀚,不,莫说这大瀚,纵然是这天下,也不过是假以时日的事情。可是他没有这么做,这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们想不透,也不敢想。在她们的眼中,赵无极就好似天神,神圣不可侵犯。
“你们知道么?松明告诉我,他带走了三百多人,其中有很多是正紫等阶,而他留下来保护我的,却比他带走的人实力更加强悍……”沈碧落说着说着,便觉得自己可恨。这个男人这么爱她,她有什么资格那么对他呢?
秋月忍不住感慨道:“主子,王爷对您的感情真是令人艳羡。”
沈碧落苦涩一笑道:“他明知道前路有危险,却不带走这些高手,为的便是怕我知道他的去向去找他,我看明白了,便不再挣扎了,他要我乖乖呆在这京城等他,我便随了他的心意,不让他担心便是了。”
“他一定会回来的,他舍不得让你孤单一人。”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琉璃突然柔声道。
沈碧落微微一愣,而后缓缓起身,方才还一脸悲伤的脸上带了几分笑意,舒展细眉,懒懒道:“是啊,他怎么舍得我孤单一人呢?”
……
夜深,月上中天。
赵无极缓缓睁开双眸,眼前的一棵树突然无声化作一团齑粉,他收回真气,真气在体内走过四肢百骸,他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整个人身轻如燕,站在地上,却好似飘在空中。他疾步向山下飞掠而去,突然看到钟叔苍老的背影,此时后者正端坐在一棵假石上,四处张望着。
“钟叔。”赵无极语气淡淡,心里却是感动的,因为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因为担心他而做到如斯,何况,钟叔已经百岁多,且修炼天赋不高,功力不算太深厚,何况他早已老态龙钟,这半夜最是严寒时候,他枯坐这里,又怕被有心人察觉,不敢释放真气,不知道会多冷。
钟叔转过脸来,熬了一夜的脸色有些泛青,那一双透着疲惫的眸子却在看到赵无极时突然明亮起来,他缓缓起身,恭谨道:“少主,恭喜你的武功又精进一层。”
赵无极微微颔首,唇边挂着淡淡笑意,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后,便都默契的停了下来。
钟叔知道赵无极这是要趁着夜色上山,更明白自己的劝阻是无用的,他想了想,从袖囊中取出一块玉佩,哑着嗓子低声道:“小老儿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块玉佩虽然不值钱,却是我夫人当初交给我的,于我而言是最珍贵的东西,少主,你帮我交给你看上的那位姑娘吧,权当是我的一片心意。”
赵无极心中一暖,缓缓接过那块玉佩,他知道如果不收下,钟叔会很难过。他微微有些动容的脸上,笑意温润抿道:“钟叔,在无极眼中,你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相信碧落一定会喜欢这份见面礼的。有机会,你一定要见她一面,你也一定会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