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间好似静止一般,好一会儿,沈碧落方缓缓开口道,旋即缓缓起身,如上次在宫殿上空一般,开始随风起舞起来,同时空中念念有词。
六道魂魄与那条白龙一同飞到锁魂簪中。
赵无极目光幽深的看了沈碧落一眼,忍着痛缓缓起身,足尖一点便飞身来到半空中,与惊蛰遥遥而立。
惊蛰冷笑着望着面色苍白的他,讥诮道:“好徒儿,你若再如此执迷不悟,可就只有丢命的份儿了。”
赵无极轻轻一笑,故作浑然不在意道:“别说的好像我现在临阵倒戈,你就会放我一条生路一般,而且,我这次来,就没有打算活着离开。”
惊蛰看着目光坚定的赵无极,微微愣了愣,旋即冷笑出声,垂眸瞟了一眼沈碧落,嘲讽道:“你说值得么?就为了这么个女人?而且看她那副样子,完全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就算你为了她丢了命,她应该也不会伤心吧?”
赵无极的面色比刚刚又白了一分,他缓缓闭上双眸,努力抑制胸前的疼痛,再睁开双眸时,眼底的痛楚挣扎如数消失,只剩下要除掉眼前这个男人的坚定决心。无论沈碧落怎么想的,他知道,他曾经拥有过这个世间最美好的女子就足够了。
惊蛰也知道赵无极不会听他的劝说,只是觉得这么出色的一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委实有些可惜,而且他也不觉得沈碧落真的能拿自己怎么样,毕竟活着的琉璃都没办法对付自己,他就不信一个魂魄能对自己怎么样,所以也不急着出手,而是心情极好的找赵无极说话,从他第一次见赵无极谈起,兴致勃勃,喋喋不休。
赵无极知道,惊蛰此人一直都很严谨,但是即便如此,看到几百年的夙愿终于要实现了,他难免有些激动,甚至出现了轻敌的现象。于是,他也不表现出急躁的心情,反而露出一副好似被惊蛰的话打动的模样,真的开始一点点的回忆,而为了不让惊蛰怀疑,他甚至连自己胸口的伤口都没有管,只是当他真的在回忆时,那一幕幕都与钟叔有关,与对面这个师傅,却没有多大的关系。
沈碧落知道赵无极这是在为自己拖延时间,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当她身边的红色光芒越聚越多时,惊蛰突然察觉到事情不妙,一双阴沉的眸子也直勾勾的望向了她。
旋即,惊蛰微微一笑,冷冷道:“好徒儿,师傅差点被你给骗了!”说罢,他便飞身而下,朝着沈碧落飞去。赵无极心道不好,立时上前拦住他,然而失血过多的他此时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几招之后,他便被惊蛰一脚踹开,而后再扑上去,再踹开,他身上的血窟窿越来越多,甚至到最后,他瘫倒在地上,险些没有爬的起来,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弃,甚至不顾形象的一把抱住惊蛰的腰。
要知道,素来风度翩翩的赵无极,从来都没有如此狼狈过,然而他明白,一旦他放手,让惊蛰破坏了沈碧落的咒语,那么他们就只有死路一条,他不怕死,却不允许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找死!”惊蛰愤怒的看着赵无极,手肘曲起,狠狠的砸在他的脑门上。
赵无极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手上却没有松开,而是冷笑道:“找死的是你,惊蛰,你知道碧落是谁么?若你真的动她一分一毫,你怕是不能上神域,而且还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惊蛰勃然大怒,想要甩开他,却发现他竟然用神力将自己紧紧圈住。
一滴滴鲜血自他灰色的锦袍上落下,他知道那是赵无极的伤口落下来的,他的双眸也在看到那伤口时蓦地睁大,心中那想杀人的欲望越发强烈。
“既然你想死,就去死吧!”惊蛰冷声道,那愠怒的自喉咙间发出的声音,好似恶鬼喊着要来复仇一般恐怖。他的五指化成龙爪,扣在赵无极的头顶,赵无极甚至能感觉到,只要他再稍稍用力,自己的脑袋就会立时被戳出个血窟窿。
这一刻,赵无极的心中没有害怕,他困难的仰起脸来,含情脉脉的望向沈碧落,眼前浮现她要他记得娶自己的事情,那一双素来淡然的双眸中竟隐隐含着泪。
“去死吧!”惊蛰见他丝毫不惧怕,心中更加窝火,五指刚要用力,下一刻,一道金光便突然投射过来,他立刻抬手去拂那道金光,谁知金光竟然穿透了他的手心,旋即,他的整只手都被烧了起来。
“啊!”惊蛰痛的惊叫出声,赵无极冷冷的笑着,再也没有力气的他主动松开惊蛰,整个人便像是一块破布一般飘飘摇摇的自半空坠落下来。
耳畔呼啸的冷风,吹得他伤痕累累的身体越发的疼痛,他原本银色的长袍,此刻再也辨别不出原本的颜色,而是被血染成了深红。他从来没有穿过红色的锦袍,然而此刻,沈碧落才发现,原来他也是那么的适合红色。
将轻如柳絮的他接入怀中,她甚至忘记了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此刻的他,刚刚才送走琉璃,如今他又是这副颓败的模样,难道他们都不要她了么?她咬了咬薄唇,明明还在气他的“背叛”,眼泪却如决堤的海一般,停都停不下来。
“赵无极,你混蛋!难道你以为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我就会原谅你了么?”沈碧落跪在那里,染了血迹的袍子与他的长袍纠缠在一起,比方才更加刺眼了。
赵无极缓缓睁开双眸,脏兮兮的脸上,那双已经没有多少光彩的凤眸安静的望着她,他想为她擦去眼泪,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他轻轻的笑了笑,淡淡道:“我没事的,我不会死的,只是想偷个懒,休息休息……”
沈碧落擦了一把眼泪,脸上立刻染上斑斑血迹,但很快那血迹便被新的眼泪洗刷干净,她紧紧咬牙,嗫嚅道:“真的只是想偷个懒?”可当目光落在他那面目全非,四处是血窟窿的身上时,她发现自己连听他撒谎的力气都没有。
他“呵呵”的笑,想说什么,却抿了抿唇瓣,用尽力气推了她一把道:“你去吧,杀了他……取回身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爱值得你爱的人……”
沈碧落心中“咯噔”一声,知道他很在意她方才对琉璃说的那些话,可是她很清楚,对琉璃是内疚,对他却是多少恨都无法磨平的深深的爱……
“我要杀了你们!”这时,一只手被烧没了的惊蛰,发疯一般怒吼道,旋即汇聚全身的力量,朝着沈碧落轰去。
沈碧落面色一冷,身前形成一座保护屏,与此同时,她敛眉沉声道:“苏醒吧!降魔咒!”
随着这句话,锁魂簪中飞出一柄七彩长剑,耀眼的光芒令人一瞬间睁不开双眸。惊蛰面色一变,感觉到那柄长剑上的冷冽气势,心中一寒,竟然生出要逃跑的念头。只是长剑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得多,无论他如何闪躲,那长剑最终还是飞快的没入他的心口。那一刻,他瞪大双眸,满面不甘,然而,他的身体渐渐变成了一块朽木,最后碎成了齑粉。
那柄长剑在空中旋转几周,旋即分散开来,最后露出六人不同的面孔。六人飞快的飞身而下,来到沈碧落的身边,此时她长长舒了一口气,看也没看缓缓坠落的自己的身体,而是焦急的去查看赵无极的伤口。
可是,当她看到他时,映入眼帘的是他安逸的宁静的面容。他躺在那里,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双眸紧闭,好似在做一个香甜的梦,所有人都心中一沉,下一刻,便见沈碧落缓缓的,小心翼翼的将他的头抱在自己的怀中,而后从袖囊中抽出一块干净的锦帕,仔细的为他将脸上的灰尘和血迹一点点擦干。她的动作那么慢,那么轻,好似在擦拭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般,直到他的脸恢复了往日的白净,她才满意的丢掉锦帕,莞尔一笑,喃喃道:“无极,这样白净无瑕的才是你。”说着,她又开始为他将散乱的发弄好,将他的墨玉簪簪好,开始为他理那血琳琳的衣服。
触手间一片湿滑。沈碧落只觉得自己的心慌乱的连跳动都不会了,她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却在为他理好衣服的那一刻全盘崩溃,她开始嚎啕大哭,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办法叫醒他,锁魂簪刚刚释放了巨大的能量,此时纵然她想以一命换他一命都不可能,这种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的感觉,让她想要呕血。
琉璃心疼的望着她,低声劝慰着她,而其他几道魂魄都在嘤嘤嘤的哭,谁都没有想到,无所不能犹如神帝的赵无极,竟然真的就那么去了。而且,他的魂魄并没有在周围出现,就连锁魂簪都没有丝毫的感应,莫不是他不愿意她再伤心,竟然狠心的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见她么?
“琉璃……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沈碧落哭了一会儿,突然又不哭了,反而安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琉璃皱眉沉声道:“我不出去,你这副模样,我要怎么出去?”
“让我静一静……就一会儿……”
琉璃看着沈碧落那憔悴的面容,想要说什么,却还是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了,碧儿她们便也很快离开了。
山洞内只剩下沈碧落两人,静悄悄的甚至能听清楚风的声音,她从袖囊中缓缓摸出一把匕首,而后朝着自己的胸膛刺去。
正在这时,只听“叮”的一声,她的手臂一麻,手中的匕首也已经飞出多远。她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无极?”
“不,我是御天。”御天轻轻的笑了笑,目光在沈碧落的身上扫了一圈,旋即温柔的为她擦了擦脸,缓缓开口道:“惊讶么?赵无极是我的一道魂魄,这件事是不是更加惊讶呢?”
……
接下来的事,沈碧落记得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当自己醒来时,赵无极活着,琉璃也活着,而御天再也没有出现过。她始终没弄明白御天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好像不只是她,就连御天自己,也打算忘记初衷。
管它呢?她幸福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