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的血腥味不知何时又浓了几分,沈碧落看着赵无极那此时一块灰一块白的银袍上,一滩滩血迹如落花般绽开。
沈碧落银牙紧咬,转过脸来,愤恨的望着御天,明明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她却知道他此时在笑,幸灾乐祸的笑,而那笑就像是一根刺,不紧不慢的扎进她的心中,那种疼痛令她感到窒息。
“如果无极出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沈碧落怒道,明明知道自己根本什么也做不了,可她就是不吐不快。
沉默。御天眯着眸子似笑非笑的望着沈碧落,好似要将她此刻愤怒的模样牢牢记住,良久,他突然抬手,宠溺的轻轻拍着她的头,柔声道:“你放心吧,就算有一天你要我杀了他,我也不会杀他的,毕竟……他是那么重要。”
四周有什么沙沙作响,将御天的最后一句话掩下,沈碧落微微敛眉,困惑的望着他,却没有再追问。她偏过脸来,看着依旧如火如荼对战的几人,一颗心依旧高高地悬起。
眼睛却突然被遮住,御天紧紧拥着她,像哄孩子一般低声诱哄道:“乖,你看得已经够多了,现在,你安心的养伤吧。”
沈碧落想要拍开他的手,下一刻却已经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中……
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当沈碧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根直挺挺的躺在那里的枯木时,她终于缓缓的恢复了意识,下一刻,她挣扎着张开嘴巴,嗓子立时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她抿了抿唇,听到耳畔有人在焦急的大喊,她却根本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
“无……无极……”挣扎了良久,沈碧落终于艰难的吐出这两个字,她浑然不知自己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只是更加焦急的呼唤着赵无极的名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手被握住,旋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畔。
“碧落,我在。”宽厚的大手紧紧包裹着冰凉的玉手,赵无极紧紧抓着沈碧落的手,柔声唤道。
沈碧落紧紧抓着他,明明很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根本没有力气,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就算睁不开眼睛看他,但是能听到他的声音,她那紧紧压在胸口的大石也终于落地了,她紧紧的握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直到再次晕厥过去。
再次醒来时,沈碧落的耳畔是嘈杂的争吵声,她吃力的睁开双眸,眼前模糊一片,她眯起眼睛,视线渐渐清晰。
“大瀚朝的王爷,别说你这两日不眠不休陪在本宫的儿媳身边,只是因为与她乃是同乡,别说她拉着你的手两日不放,是因为她把你当成了我的王儿!那她口口声声念着你的名字,又该如何解释?”鲜于王后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刀,切着人的皮肤渗入人的骨髓,吵得刚刚醒来的沈碧落头晕脑胀。
沈碧落缓缓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中看到赵无极那苍白的面色,薄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线,他的额角轻跳,好似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却因为顾虑着她此时的身份而隐忍不发。
匆匆赶来的鲜于宗月看到这一幕,立时来到床榻前,跪在鲜于王后面前道:“母后,您错怪王爷了,他医术高明,遂儿臣让他来为碧落医治,结果碧落将她当成了我,才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松开。”
鲜于王后冷哼一声,眼底满是不相信,只是她答应过鲜于宗月,在后者没有公布女儿身身份之前,她绝对不会为难沈碧落,只是现下这种情况,若她还装作看不见,别人背后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呢。
轻咳一声,鲜于王后挑眉淡淡道:“若真是如此,王爷为何不解释呢?”
赵无极别过脸去,冷淡疏离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况本王作为大瀚的使者,本王不觉得我该跟王后解释什么。”
一道阳光自窗外投射而来,透过微微拂动的纱幔,落在他姣姣如月的英俊面颊上,他微微垂下眼帘,浓黑的睫毛却遮不住眼底那冰冷的流光。他银白色的长袍在地上铺开,盖住他此时半跪在那里的姿势,一如他的神情遮住他心中一切所想般。
鲜于宗月知道赵无极生气了,心中怨怪母后多事,但也隐隐觉得,他这次的行为有些不妥,好似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但当目光落到一旁浑浑噩噩的沈碧落身上时,她只能无奈叹息,心爱的人在准格尔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若是能再淡然处之,怕就不是冷静,而是冷心了。
“碧落!”鲜于宗月突然瞪大眼睛,看着此时悠悠然睁开双眸的沈碧落,不由惊喜唤道。
赵无极握着沈碧落的手微微一紧,旋即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她温润的笑意。这一刻,所有的担忧和恐惧被欣喜替代,他激动到无以复加,刚要起身,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无极!”沈碧落一脸惶恐的望着他道,他捂着胸口,含笑冲她摇摇头。她微微叹息,漂亮的水眸中泫然欲泣。
鲜于王后远远的看着,若是此时她还不明白赵无极两人的关系,那她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了,她拂了拂手,示意不远处伺候的婢女都退下,当厚重的木门“嘎”的一声被关上时,房间突然暗了许多。
沈碧落看着伫立在不远处的鲜于王后,冲她微微颔首,而后支起身子,拂开要来扶她的鲜于宗月的手,一手缓缓抚上赵无极的脸颊,四目相对,两人之间的丝丝情意就像是涓涓流水一般,感染着另外两个人。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沈碧落突然向前倾倒,赵无极慌忙伸手来接,将她整个拥入怀中,她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瞬间潸然泪下,只要一想到小狐偷袭他的那一刻,她的心中便充满了恐惧。她恨自己的不小心,恨自己的自作聪明,竟然没有想到,小狐的出现根本不是为了对付她,而是为了对付赵无极。
看着怀中哭成泪人的沈碧落,赵无极宠溺的摸着她的发顶心,柔声劝慰道:“傻瓜,我受什么苦?我这不是好好地么?”
沈碧落却只是拼命摇着头,说道:“不,我都看到了……小狐……小狐差点杀了你……都怪我……”
鲜于宗月退到不远处,忍受着鲜于王后那毒辣的目光,看着温言软语的两人,非但不怨怪他们,反而觉得这样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他们为了准格尔草原,几乎丢掉了半条命,他们做到这些已经够了,她还有什么资格去怪他们继续伪装下去呢。
“今天的事,本宫会当做没有看到,只是希望沈姑娘在别人面前多少给她留些颜面。”鲜于王后的目光在鲜于宗月的脸上转了几圈,最终无奈叹息,淡淡道。
沈碧落三人均有些讶异的望着鲜于王后,她却只是高傲的抬了抬下颔,转身离开了。
鲜于宗月松了口气,忙道:“母后,儿臣陪您说说话。”说着,她便疾步追了上去,离开房间前,她回眸冲沈碧落微微一笑,然后便离开了。
厚重的门再次被紧紧关上,门外依然能听到鲜于宗月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的声音,房间内,赵无极起身坐到床榻上,紧紧将怀中的小人儿抱住,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又倒下。
“你的伤怎么样了?”沈碧落窝在他的怀中,仰起脸,一双水蒙蒙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他,柔声问道。
赵无极轻笑着吻了吻她的眼睛,淡淡道:“放心吧,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还要多亏了你身上还有一颗九转还魂丹。”
沈碧落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紧地拧在一起,赵无极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抱着她躺下来,一边为她理发一边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番。原来,那日她昏迷以后,他和琉璃最终合力将幽冥打败,虽说后者的失败有些“突然”,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心情。
紧接着,南疆大肆退军,鲜于宗月按照她的话,命令大军全力出击,整整杀了两日,两方军队死伤无数,不过总体来说,准格尔这一场仗算是取得了完全的胜利,而郝连荣在逃脱的途中,被琉璃一击毙命。
他作为大瀚的“使者”,在最后一刻带着十万大军出征,成功与准格尔前后夹击,将所有士兵剿灭。这几日,准格尔草原上四处都是鲜血,漫天的血腥味久久挥之不去,而小舞查出敌军来袭当日,三王子鲜于宗贤设计让众守城士兵吃酒,然后换了自己的士兵守门,结果敌军都已经兵临城下,城内却无人得知,若不是赵无极的眼线分布各处,怕是城门被攻破了也无人知晓。
鲜于王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斩杀了这个通奸叛国的儿子,或许是被两个儿子背叛的打击太大,即便准格尔取得胜利,他此刻也已经重病不起,并已经下令,一个月后将王位传给鲜于宗月,只是剩下的那几位王子依旧对此不服,有人甚至对鲜于王的病起了心思,鲜于宗月一时间忙的焦头烂额。
“琉璃呢?他怎么样了?还有小狐……他去哪儿了?”沈碧落见赵无极只字不提这两人,心中蓦地升起不祥的预感。
赵无极挑了挑眉,突然坏笑道:“琉璃那家伙好着呢,现在他整日跟在鲜于宗月的身边,帮她解决许多麻烦事儿,相信凭他的手段,鲜于宗月登基的所有障碍都会被扫除的。”
沈碧落听说琉璃无事,不由松了一口气,看了看笑的奸诈的赵无极,她便知道这家伙打的是什么主意。
“至于小狐,他已经被碧儿和秋月联手除掉了。”赵无极提到小狐,脸上露出几分不善。
沈碧落银牙紧咬,虽然痛恨欺骗她的那只小狐狸,却也感到怅然若失。
赵无极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好了,不要再多想了,一切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