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肯配合他,全力挣扎,用更大的声音吼起来:“我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战场,不想死就回去!”
他突然甩开了她,脸色变得更加阴冷:“这句话我也送给你,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战场,不想死就给我回去!”
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不想死,甚至,有时,她还期盼死亡。这一次与其说是为了追寻梦想,不如说是一次自我毁灭。她无法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能凭着上天的喜好决定对她留与不留。
“放了我吧。”她捂脸蹲下,唔唔地哭了起来。
卢宁没有上来劝,冰冷的声音带着刀般锐利的刺感:“你这是在为梁慕北做自我牲牺吗?你竟然还在想念自己的亲哥哥,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乱来?”
“不是,不是,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她无法承认这么羞耻的事情,不断地摇头,与其说是为了说服卢宁不如说是想说服自己。
“他算什么,什么都不是,我不爱他,不爱他,一点都不爱!”
“要是他站在你面前,你还敢这么说?”他俯下脸,充满了挑衅和不信任。叶安雅一闭叶,横着嗓音答应:“是的,如果他站在我面前,我会叫他一声哥哥,我怎么可能因为他而伤心,这是天大的笑话!”
“那好,我们回去!跟我结婚!”他下定决心般将她捞起,叶安雅回头看到了静静站在远处的柳沉风。
她想也不想,对着他大叫:“柳沉风,难道就算我死你也不来救我吗?”
柳沉风像充了气的球,眼睛突然明亮起来,大步走过来,握紧了卢宁的手制止了他所有的动作。
卢宁的力气自然没有他的大,他轻易地将她解救出来压在怀间:“不好意思,她要跟我走!”
卢宁的脸立刻扭曲,几乎变形,咬牙从缝里嘣出声音:“你不跟我走就是因为他?你为了他竟然连梁……”
“是的!就是这样的!”她害怕他说出梁慕北三个字,一咬牙应了下来,她看到柳沉风脸上的惊讶,片刻后转为欢喜。
“好!”卢宁狠狠地压出这个声音,像水泵里压出来的水,又猛又急!
叶安雅只是想摆脱尴尬和难堪,她根本不知道这样做会给柳沉风带来灭顶的灾难,而当她真正明白卢宁的决心时已经是若干年后的事,而一切都已经无力挽回。
跟着柳沉风回了居所,叶安雅一句话也没说,柳沉风也不多问,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明天还有采访,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她躺在床上一夜未眠,她怕,怕一闭上眼就会看到梁慕北。顶着黑眼圈,她走出来,看到柳沉风已经起床。时间还早,没到六点,他在阴冷的空气里吐着烟圈。这个年轻活泼的男孩仿若一夜之间成熟,肩头压下了沉沉的重担。
他回头,看到了她,主动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安雅。”他这么称呼她,不再如以往般叫她叶姐。他的眼神柔和,不似梁慕北那般锐利,他启唇,说道:“我知道你昨天的话不是真心的,但我喜欢你,我希望能用真心的守候抚平你的伤口,尽管我不知道你的伤口是什么。”
有片刻的恍惚,叶安雅没想到柳沉风会说出这样的话,等她清醒过来他已经向王石走去:“今天你就在这里休息一下,顺便给我们做点好吃的。王老师说我很上镜,我很想在镜头上风光一把。”
他步子迈得极大,他的声音随和爽朗,叶安雅愣在那里,直到他们的车子离开视线才渐渐弄清楚状况。
整个战地只有他们几个了,反对力量方和A组织都清楚他们的存在,由于他们的报导中立,客观,并不有损伤到任何一方的利益,他们也懒得管,几个人反而安全。
叶安雅慢慢地准备着饭菜,他们这出去也不知道几时回来,她只希望他们回来的时候可以吃到热腾腾的带有中国味的饭菜。
袋子里的米还有很多,那条鱼没舍得吃,还有些腊肉和青菜,在这个地方,能得到这些东西着实不易,不夸张地讲,比买到金子还难,甚至还贵。
她计划着怎样才能将腊肉多吃几餐但又能让几个人吃得开心。
饭菜做好,他们还没回来,她忍不住打开电脑,翻看起这些天来的报导。关于红血的那个报导还没有发出去,考虑到几个人的安全,他们决定暂时不发。
柳沉风已经提了好几次意见,他认为身为记者有必要让所有的人知道真相。一旦B组织与恐怖组织联合的消息发出去,意味着全世界的正义力量都会对抗他们。而他们几个,很可能被红血和B组织剁成肉酱,有了上次的教训,王石还是说服了众人,暂缓发布。
当然,他们只是记者,不是士兵,更不是侦探,就算永远不发也没有人责怪。
叶安雅在鼠标上停了一下,最终关闭了电脑。他们的资源有限,这里断水断电,发电靠的是一台小型发电机。如果没有特别的需要,基本不开电器。
当然,他们所说的电器仅限于一台电脑,相机和手机。
屋外响起马达声,透过破烂的窗户,她看到了绿色的越野车,从远处急速驶来。没想到他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叶安雅迎出去,车子一个急转,扬起一片灰尘。
门拉开,王石满脸是血,吓了叶安雅一大跳。她快步走过去,大叫道:“王哥,你怎么了?”
“不是我,是小柳!”王石急乱地喊,她探头进去,看到一惯挺直着坐的柳沉风躺在车后,胸口汩汩地冒着鲜血,早上还鲜活的生命此时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生气。
“他……”她的脸发白,嘶哑着嗓音问,却问不出来,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看向王石。
王石摇摇头,她扑上去,试图堵住他的血洞,可那些血根本不听话,已经染红了坐椅,此时,迅速染红了她的手。
“你怎么了,柳沉风,柳沉风?”她狂乱叫他的名字,哭着求张师傅,“带他去医院啊,去医院啊!”
“安雅。”虚弱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却轻易地触动了她的神经,她看到柳沉风勉力拉开了一丝眼皮,看着她却在笑,“不用,到不了了,这里根本没有……医院。”他每说一个字就喘一口气,更多的血液从血洞里冒出。
“我早……早就撑不下去了,但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知道,我知道。”叶安雅抱紧他,他的身体冰冷,已经没有活人的体温。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已经低弱到听不清晰:“你哥其实很爱你的,那晚……是他救了你……还有我们的粮食都是……他送的,腊肉是他经历万难……才从你母亲那里取到送过来的……他真的对你……很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真的是好哥哥……”
有如被人当头一棒,叶安雅被这个消息惊得东倒西歪,失去了自我,许久许久,脑袋里都一直响着柳沉风死前的话:“你哥其实很爱你的,那晚……是他救了你……还有我们的粮食都是……他送的,腊肉是他经历万难……才从你母亲那里取到送过来的……他真的对你……很好……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真的是好哥哥……”
他为什么要对她好?她宁可他对她不管不顾,让她自生自灭。
柳沉风的手渐渐冰凉,缓缓垂下,叶安雅望着早已苍白的容颜,如一座雕塑,颓然不动。
年轻的柳沉风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一味地以为他们仅仅是普通兄妹矛盾,到死还要撑着告诉她这件事。
张师傅沉默地点了一根烟抽起来,黄红的烟点在空中孤寂地闪烁,王石红着眼睛走过来沉痛地倾诉:“我们今天碰到了你们那晚的拍到的车队,车上下来一个戴白色面具的男人,他抬枪直接给了小柳一枪,直中心口,然后上了车,离开了。”
红血?是他杀了柳沉风?
王石沉浸在伤感当中,抽出电话含泪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告诉了电视台,叶安雅记忆回到往日,和红血短暂交往的那些时候。她怎么也弄不明白,柳沉风到底和他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会让他这么急着要去结束一条鲜活年轻的生命。
“都怪我,以为他们默认了我们的存在不会出问题。”王石打完电话叹气道,只短短的几个小时,他就苍老了数岁。
叶安雅心里却并不这么想,她总觉红血是因为某种原因才向他开枪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却已无从寻找。
晚上,大家都没有吃饭,而是载着柳沉风的遗体驶过百里无人区,驶向边界。天色依然灰黑阴暗,重型卡车时常飞驰而过,分不清是哪一方组织的。还有怪异图腾车,极快地从他们身边驶过,就像他们不存在一般,没有人来为难他们。
看着驶过的卡车,王石突然翻开电脑,把那个柳沉风活着的时候和叶安雅一起拍的短片发了出去。没有人阻止他,也没有人认为他做错了,他们的观点空前地统一,根本无需言语。
边界上,电视台的人还没有赶到,接待他们的是几个领导,穿着迷彩服。他们接过柳沉风的遗体远去,看着消失的车辆,叶安雅脸上滚下了泪滴。早上,她应该给柳沉风希望的,他还没有谈过恋爱,甚至都不知道她的想法就走了。他等着一定要回来见她,不是要索要她的结果,而是告诉她梁慕北的事情。柳沉风,何其善良的一个男孩。
边界到处亮着灯光,这里有数以万计需要救助的难民。人群中,她看到了卢宁,他还没有走,站在最阴暗的角落冷冷地看着她,嘴角堆了一抹讽刺。这样的他,真的好像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