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们出院,所以特意来接你们。”林木子故做热情,只是没有人响应她,空气陷入无底的尴尬。她用力撞了一下沈浩的臂,沈浩像突然醒来般道:“哦,是啊。”
沈浩眼睛乱转,叶安雅想问梁慕北的事,碍于老妈在场,没有问。
把她们送到家,沈浩和林木子又推说有事,就急急离开了。
叶安雅一个人扶着梁嘉玉进屋。屋里空荡荡的,还残留着梁慕北的气味,可是,他的人已经不知去向。
强忍着心头的烦乱和悲伤,叶安雅把梁嘉玉扶上了床。
“雅雅。”梁嘉玉突然握住她的手泪如雨下,叶安雅一时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妈,您别这样,您的病还没有好,不能太激动。”
反握着她的手,虽然心里很难受,叶安雅还是主动去安慰母亲。梁嘉玉的泪却越发流得多,强忍着没有发出哭声,几乎祈求般道:“雅雅,听妈妈话,以后再也不要和梁慕北来往了。”
这道声音很轻,很悲,却有如天雷,直劈得她头重脚轻。什么叫再也不要来往了?有多大的事一定要拆散他们两个?
叶安雅叭地滑倒在她的床前,唔唔地哭开,摇着梁嘉玉的手:“妈,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啊,告诉我啊,你不是一直喜欢梁慕北吗?您不是一直都知道他和你的关系吗?您不是已经认可我们表兄妹之间的关系了吗?”
“不要问,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梁嘉玉咬紧下唇,咬得鲜血淋漓,却什么也不愿意说。她哭了一阵子捂上了心脏,叶安雅再也不敢问下去,忙着给她揉,给她取药。
“求你,求你好不好。”梁嘉玉不接药,反而握紧她的手,叶安雅只能不断地点头,眼泪,无止无境。
吃了药的梁嘉玉终于安定下来,安静地睡了过去。叶安雅还是决定要问个清楚,就算判死刑都要有个理由啊。沈浩不告诉她,林木子一定知道,她打了林木子的电话,林木子一反常态,表现得相当严肃,好半天才叹气道:“安雅,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我看到梁慕北了,他整个人憔悴得不成人形,显然也受到了巨大的创伤。他没有说,沈浩也不肯说,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什么事。”
不肯说?为什么不肯说?
“安雅,你别想太多,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林木子的话没有说完,她已经挂断了电话。梁慕北,他在哪里?她现在就要找到他,要问清楚!
她跑下楼,跳上出租车。
“小姐,你去哪儿?”
面对着出租车司机的追问,她好半天才吐出两个字:“梁宅。”
梁宅,依旧如故,高贵得不可攀登。屋里屋外极冷清,她疯子一样狂按门铃,好半天才走出一个垂垂老矣的佣人。“有事吗?”
“我要找梁慕北!”她急切地叫,恨不能马上见到他。
“对不起,我们少爷回组织了。”
回组织了?这么快?不是还有几天时间吗?
“那……我见梁先生或者梁太太。”她咬唇,越发绝望。佣人摇了摇头:“老爷和太太出国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都走了,他们都是在避着她吗?她身上到底有怎样的魔咒?叶安雅垂头丧气地缓缓回身,像被抽去了灵魂般毫无目的地前行。
轰鸣的摩托车音无法撼动她冰冷破碎的心,摩托车却精准地停在了她面前,抬头,江美雅那张洋溢着自信的脸格外醒目,张扬。
她勾高了唇角,以一个胜利者的姿势坐在叶安雅面前,宣告着她的成功:“叶安雅,服输了吧。”
服输了,她服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江美雅搞的鬼,可她终究做了什么,让所有的人都避开了她?
有生以来,她第一次被打倒了,这一倒,将是永远。有气无力地走过去,只走了几步,又停下。江美雅似早就料定她不会走远,一直停在那里。
她缓缓回身,出声,抽裂着心口。
“我输了,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夺走了梁慕北的吗?”
“你真要听?”胜利者以担心伤害失败者的语气试探着问,她重重地点头。她不是想知道自己如何输的,而是想知道,梁慕北是怎么放弃的。
他说过,不会放弃她,他曾经责怪她轻易丢弃他们的感情,曾经一再保证他会坚持到最后,可最后,他却做了逃兵?
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两人面前,车里,钻出一个男人,停在两人面前。“叶安雅小姐。”
叶安雅睁着发痛的眼睛,打量了他许久。
“您好,我是梁先生的律师兼投资顾问。”
她认识他,以前梁慕北准备转移财产给她的时候,就是他出的面。
“我们找个地方聊一下吧。”
叶安雅看到了江美雅勾高的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似乎她早就知道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叶安雅硬了硬头皮,冷声道:“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讲吧。”
男人从装得满满的包里抽出一张纸:“这是离婚协议,梁先生已经签字。”
有如一记天雷,将她劈得四分五裂,如果说前些时候她有的是焦急和不安,此时,简直就是绝望。
“他人呢?人呢?我要见他本人!”她握着那张签着梁慕北名字的纸张激动得大叫起来,手剧烈地抖动着,有如狂风中凋零的小花。梁慕北竟然要离婚,为什么要离婚!
是他说了,不离婚的,是他给她力量,让她面对所有人的质问指责和刁难,可现在,他竟然要和她离婚?
心瞬间裂成碎片,有如玻璃片,再也无法合拢。她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黑色的“离婚协议”四个字,还有下面梁慕北刚劲有力的几个字,怎么会变成这样!
“梁慕北,你为什么要负心!我要找他,我要亲口问!”她激动起来,甩掉了离婚协议,疯了般奔出去。她的步子错乱,她的头痛欲裂,她的身体轻飘飘悠荡,无法控制。
她把自己摔了出去,倒在地上,全身硬生生地痛。
梁慕北,怎么可以一个字不说就走掉,走得这么绝情!怎么可以只留下一张冷冰冰的离婚协议给她,连解释都省略掉!
“叶安雅,梁慕北今生今世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江美雅追了过来,她没有骑摩托车,俯视着自己。叶安雅的心被尖锐地刺痛着,她捂脸,已经无力再做挣扎。
是的,江美雅赢了。早就该想到,她拥有天时,地利,人和,怎么可能不赢。而自己,连老天都要夺走她最基本的权利,连做妈妈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能赢!
江美雅凝视了她几分钟,要说的话突然咽下,转身走回去。叶安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用力爬起,揪紧了她的衣服:“告诉我,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真想听?”江美雅歪脸,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叶安雅勇敢地迎视上去,她不想听,但她一定要听,她要知道是什么样蹩脚可笑的理由让江美雅要走了梁慕北!
“好吧,不防告诉你……”
声音悠悠飘扬,极遥远又极近,叶安雅叭地倒下去,脑中回响着这样一个声音:“梁慕北和你是亲兄妹,亲兄妹,亲兄妹,亲兄妹……”
他们是亲兄妹!
叶安雅一把爬起,马上有人过来扶住了她的臂:“雅雅,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她摇了摇脑袋,发现竟然已经回到了家,并躺在了床上。只是,那句无情的话还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头脑发热,身子发寒。
“妈,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她抱着梁嘉玉嘶声痛哭,尖利的声音振动着屋顶的瓦片,却无法减轻心头的痛苦。
……
时间在昏昏沉沉中度过了二十天,那些天,叶安雅像个失去灵魂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又或者,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只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而同样苍白虚弱的母亲握着她的手一声声呼喊:“雅雅,是我的错,一切的责任由我来担,妈妈对不起你啊。”
许久不见的梁季礼和岑芳菲出现了,还有梁祖儿。她不再嫂子嫂子地叫自己,而是尴尬地称自己为姐姐。梁季礼和岑芳菲也不再给她脸色看,甚至有些讨好的意味。
只是,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梁慕北就是她的哥哥,亲哥哥,世界上最讽刺最狗血的故事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老妈生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死,未婚生子,梁家人觉得是奇耻大辱,所以在她生完孩子后慌称孩子死了。
梁季礼抱走了孩子,终究是梁家的骨肉,他没有丢弃,却和岑芳菲商量着把这个孩子当自己的养。岑芳菲那些年总在美国,所以没有人知道她有没有怀过孕,只知道回来时,她手里多了一个孩子,叫梁慕北,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梁慕北的乳名叫海海。
好荒唐的一场梦!她竟然跟自己的亲哥哥……
疲累地闭紧眼,连一向最能打动她的母亲的病容都遥不可及,令人麻木。她好累,只想休息。
又接连睡了不知道多少天,她醒来的时间极有限,有时几天都不醒一次。无论醒着还是梦中,都有巨大的声音在提醒她:“你跟你的亲哥哥做了那些不该做的事……”
她不能怪梁嘉玉,不能怪梁慕北,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命运的捉弄。
这一天,她再次醒来,房里,没有人。她拔掉了针头,滑下床扶着墙走了出去。外面阳光明媚,是个极好的天气。可她的内心冰冷,早已进入了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