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梁慕北终于出声,他没有再看谁,静静地吃饭。
江美雅明亮的眼睛眨眨,掀唇对向叶安雅:“安雅,在中东的时候你说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带来给我们看看?”
“我……”她为难地抬头,看到三位长辈里眼里都飞出惊喜,一时语塞。梁慕北用心地吃饭,丝毫没有被她这个消息所打动,他也希望自己可以快点成家,快点停止对他的纠缠吗?叶安雅失望地想,无力地摇头:“我们……还没……那个……”
“你看,还害羞着呢,让她去吧,什么时候想给我们看就带过来。”梁嘉玉抚了抚她的背,用一个温柔玩笑缓解了她心头之痛和尴尬。感激地看她一眼,叶安雅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柔情和关爱。
匆匆忙忙吃完饭,叶安雅只想快点离开,却不得不考虑到礼节,等着其他人吃。饭桌上,三位长辈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梁慕北和江美雅,似乎丰市长也同意江美雅与梁慕北交往。
他当然同意,叶安雅记得他曾对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对丰苍桐没有了一丁点儿的好感。
江美雅尽力挥撒着她的个性,因为有好的身世背景,又会讨巧,非常得岑芳菲的喜欢。她当场取下自己的镯子戴在江美雅的手里:“这个呀,是传给儿媳的,反正迟早归你,不如现在就戴上。”
一口口水突然塞在喉咙,叶安雅吞咽不下,咳嗽了起来。越咳,泪越多,她叭地站起来,低声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电视剧里主角最容易想起的逃避难过和尴尬的地方就是洗手间,叶安雅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响应这种狗血剧情的一员。
现在想来,她终于能理解那些编剧们的用心良苦,主角不能生气,不能哭,不能骂,不能逃,除了借口上洗手间还能做什么?
扑了些凉水在脸上,强力压下那股泛腾在胸腔里的酸楚,看着镜中的自己,暗自提醒:叶安雅,外面的那个男人现在是你的哥哥啊,他迟早要成家,迟早会有妻子,你不能难过,不能吃醋,不能表现出任何任何的不妥!
是的,她什么都不能了。这兄妹结婚的奇耻大辱已经够让梁慕北压抑的,难道还要在他的身上再加压力吗?她现在就应该出去,搂着江美雅真诚地道:“恭喜你很快就要成为我的嫂子。”
是的,这才是让所有的人下得了台阶的话。
她再用力扑了几捧凉水,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勇气出去面对所有人,说出那番言不由衷的话,才抽出纸巾擦了擦脸。
通向洗手间的过道里传来淡淡的烟草味,熟悉的那种,袅袅的烟雾从前方飘过来,飘入她的肺腔。梁慕北站在廊上,离女洗手间十步远的地方,身体歪在墙上,略为粗糙的长指夹着一根烟,无名指一弹,优雅得让人忘记呼吸。
他在等她吗?
心头一动,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城墙荡然无存。喉咙再次哽咽,她胡乱地看着地面,眼睛肿胀,无处躲藏。退一步,想要回到洗手间再次把自己藏起来,梁慕北已经掐断了烟,吐出最后一口雾,向她走来。
“你没事吧。”指一弹,烟头落入了垃圾筒。叶安雅羡慕地看着那个烟头,虽然生命短暂,但至少它可以在他的掌中逗留那么久,而她……连接近他的勇气都没有!
“还好吗?”
“呃……我、很好!”胡乱地回答,她真的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其实,心里有千言万语啊。
“那就好。”
他的语气很淡,他英俊的脸上没有半丝表情,喜怒哀乐,全无!只有眼里那片无底的深邃,沉沉的幽暗,就像--所有的事并未对他造成过任何的、哪怕是微小的伤害或是……震动。
她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至少也要装成那样啊。
心颤抖起来,一旦感情的闸门打开,就如涌出的巨浪,根本无法收回!
“梁……你……最近、怎么样?”她的眸子立刻明亮,一切都无法控制,叶安雅虽然明白此时的不妥,却并不阻止自己,而是倾身接近他,贪婪地吸食着他身上的味道,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这张朝思暮想却又不敢想的脸!
“我……很好。”他答得很平静,眼眸变了变,叶安雅已经看到了他腕上绑着的纱布。
“你受伤了!”
想也不想,直接捧起了他的手。
“怎么会受伤的!痛不痛!怎么会这么不小心,怎么只是这么简单地包扎,怎么……”
“慕北!”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过来,叶安雅的身体瞬间僵直,而梁慕北已经淡淡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没事,小伤。”
他拉过衣袖盖住了腕,看向走过来的江美雅。叶安雅也移转了目光,看到了江美雅眼里的那份明亮……泄露了一丝不快。
“对不起,我……刚刚只是……看到他手……伤了,只是……把他当作……哥来……”剩下的话她再也吐不出来,越描越黑,越描越尴尬,她真恨不能立刻撞墙而死。
江美雅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红色的高跟鞋踏得地面咚咚作响,穿着她一惯穿的最喜欢的服装样式,拉住了梁慕北的手,笑盈盈地看着叶安雅。
“安雅,别担心你哥,他只是在帮我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割到了。”
“哦……”她弱弱地出声,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梁慕北,他做的饭,已经属于另外一个女人……
“快出去吧,阿姨和伯父他们等急了。”江美雅亲昵地搂着梁慕北的臂走向外面。叶安雅没精打彩地跟了过去,一时间仿若从人间掉入了冰窖。
吃完饭,叶安雅逃也似地离开,跳上了公交车。远处,梁嘉玉看着她微微叹息,梁慕北神情凛然,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她回头,装出什么都没看见,眼泪,却已顺着脸颊流下来。
在这里,她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纵情地哭吧,虽然有些怪异的目光投过来,但他们都不会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更不会因为她的伤心而难过或是自责。
没有负担地哭着,任由车子在城市里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车终于停下,司机懒懒地下了车,也不向她打招呼。一会儿,上来了另外一名司机:“小姐,您怎么还不下车?”
下车?
她红着眼茫然地抬头,看到了宽阔的平面上停了数辆大巴车,显然,她到了总站。
这个地方,看起来很偏,她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竟然坐到了离市区最远的一个公交总站,更让人失望的是,她当时一着急看错了车,这车根本不可能带她回杂志社。
天已慢慢黑下来,郊区次第亮起了灯光,她……却只能选择坐回去。可是,当她掏出随身带的公交卡刷时,里面无情地提醒:“卡内余额不足。”
见鬼了,她去掏包,却发现包根本不在身上。此时,她才想起,出来时,梁嘉玉把东西放在她的包里,顺便背了她的包。
麻烦了。
她为难地跳下车,在原地打转转。这个地方这么偏,叫老妈送钱来,多么夸张啊。
幸好还有手机!她急忙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来。这是她做记者时养成的习惯,手机里装了偷拍工具,是她的命根子,一定要放贴身的地方才行。
此时,手机却唔唔地响了起来。
她连忙掏出,看到的真是梁嘉玉的号码。
“雅雅啊,你的包没拿,钱包都在呢。你在哪儿呀,妈妈给你送过来。”
“我在……”苦着脸,她把自己所处的位置和此时的处境说了出来,怕梁嘉玉担心,又赶忙道,“没事的,我打电话叫别的朋友来接,妈,您别担心。”
电话那头,谁在和梁嘉玉说话,片刻,她才回答:“哪能麻烦别人,雅雅,你等着,你哥说来接你。”
“不要!”她大叫,手机嘀咚一声,关机了。
她气得大叫,恨不能把手机摔成八瓣,哥,她只有那一个哥啊!这不是添堵吗?
她想逃离,跑了几步又乖乖地折了回来。要是梁慕北到这里没找到她再打电话给她心脏脆弱的老妈,那才叫添堵呢。
暗淡的路灯下,她像个流浪汉,坐在那里,双膝靠拢,没精打彩,透着那份可怜劲。
一个钟头后,一辆红字头的越野车停在了身边,她抬头,看到了沈浩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
高兴地跳上车,没想到林木子也在,她哇啦哇啦地训了叶安雅一通,转腔道,“没想到是我吧,本来梁慕北要亲自来接你的,可他老人家有伤在身,怕把车开歪,就让我家沈浩来了。我当然也要顺道来看看我儿子的干妈呀,你说你回来这么久,也不打电话给我,也不去看我,真是没良心啊。”
“哪里啊,我……比较忙。”她答得心不在焉,心下猜想,就算梁慕北没有伤也不可能来接她了。避嫌总是要的,就算来也会带上江美雅,那会让她的心更堵,宁愿走路回家。
“小沈子,你说你们这组织头领平日里被你吹得天花乱坠的,什么谨慎能干,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简直就是盖英雄,看来也不过如此啊。不就是做个演示吗,竟然被铁丝圈差点捆断手。”
“捆断手?”她的眸子撩高,“他的腕不是做饭伤到的吗?”江美雅是这么说的啊。
“开玩笑,谁做饭伤到腕上去啊。他当时在演示高空被铁索缚的自救手法,下面不知道谁叫了一声‘叶安雅被红血抓啦’,他手一松,就把腕吊在了半空……”声音骤停,沈浩用一只手捂紧林木子的嘴巴,她才后知后觉,尴尬地瞅一眼过来,虚弱出声:“当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