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来得突然,又去得突然,然而大门却再也没有打开,人群已经疯狂。
开车飞驰而来的韩朝跃入人群,疯一般地寻找着叶安雅的影子。“安雅!”他终于在众多的怪异脸庞中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她的脸庞,叫了起来。叶安雅回头……他们离得不近,隔着重重人群,足有三四米远。而此时,有不耐烦的人用力地推了她一把……
“小心!”
韩朝的心剧痛起来,眼看着叶安雅就要倒下去,成为众人踩踏的对像。他不顾一切往里钻,却怎么也无法前行半步……
“安雅!”他嘶声大叫。眼前,一道影子飞速闪过,有人从众人的肩头踏过,在最关键的时候稳稳地托住了叶安雅的身体。
是他!
韩朝心一喜,又是一凉。
“你怎么样?”在叶安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有人扶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下倒之势,并贴着她的耳根亲切地问。她的神经一紧,抬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好半天才喃喃出声:“梁……慕北?”
“你怎么样!”梁慕北强力顶住了外围的压力,将她呵护在胸间,轻声问。暴起的青筋说明了他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而他的所有注意都集中在她身上,鹰般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寻找着,探索着,在发现她毫发无伤时吁了一口气。
“我带你走!”他就这样搂着她,顺着人群的流向一点点往外挪。这无异于横穿浪涛滚滚的江流,困难度可想而知,却硬是给他挤出了一条生路。
他健壮有力骨肉分明的身体一直紧紧贴着她的身体,用手挡着她的肚子,他们的大半个身体相互胶着,远看,像是连体婴儿。
他的脖子绕过去,用头遮挡住侧方,挡下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撞击和危险。叶安雅听着他有力的心脏的跳动声,忽略掉了所有来自周围的乱轰轰的声音,几乎迷醉地往他的心口位置再贴了贴。
数十分钟后,他们终于离开了人群,站在边缘粗重地喘气。梁慕北自始至终都扶着她的身体,像个体贴的丈夫。
“安雅!”韩朝也冲出了人群,叫道。叶安雅突然间意识到了与梁慕北的过分亲密,一下子甩开了他。
她上前一步,主动勾上了韩朝的臂:“我没事了,走吧。”
韩朝原本满心的失落,看到她主动缠上了自己,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要责怪她的话落入肚中,揽上她的肩对梁慕北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妻子。”他支吾了好久,看到了叶安雅眼底的祈求,最终把老板改成了妻子。
梁慕北脸色一白,刚刚回复的那丝朝气瞬间消退,仿若片刻之间老了数十岁,干皮卷起的唇张了张,最终无语。他垂下手,眼底的光亮也一并消失。
叶安雅觉得再呆一秒钟都会是煎熬,用力在韩朝的腰下掐了掐,给他以暗示。韩朝懂事地带着她走向停在几十米外的车子。
飞机,突然又压了下来,打开了黑洞洞的门,卷出无数黑色的圆形的东西……
“不好!”梁慕北叫出一声,扑向两人。
轰--轰--轰--
无数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地动山摇,鬼哭狼号,叶安雅只觉得身边摇动得厉害,就像正在发生地震。而他们的身体突然一歪,歪进了一个深深的刚刚炸开的沙坑,并且一直往下落!
“不好!”梁慕北急呼,张开双臂撑在了叶安雅的身上,身边的韩朝和她一起慢慢陷下去,陷到了最深处,紧接着天色一暗,便什么也看不到。
一股闷热搅着尘土飞进肺里,叶安雅不舒服地咳嗽起来,她微抬头,头顶触到了坚硬却灼热的东西。她伸手抓了抓,分明是一个男人的身体。
“韩朝?”她试探着喊。韩朝摸索着伸手过来,却是从旁边。这胸膛……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韩朝掏出打火机打亮,狭小的空间刚能容两个人。叶安雅趁着亮光抬头,在看到头上的那具躯体时“啊”地叫出了声。
韩朝紧跟着抬头,也喊了起来:“梁慕北,你……”
梁慕北此时用手脚撑住狭小的坑沿,他的身上堆了一些身体,透过一点细小的缝隙,她看到有无数凌乱的脚踏过……
如果没有他的支撑,她和韩朝……就只能被人践踏而死!
然而,以这种姿势强撑,还要受众人的踩踏,这于他,无疑变相自杀!叶安雅惨白着脸去拉他的臂吼了起来:“梁慕北,你不想活了吗?快下来!”
下来的话,他们三个人都可能死!梁慕北早已预想到了后果,憋红脸任由汗滴滑下,咬牙低吼:“不要管我!”
她怎么可以不管?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她面前受尽伤害,最后死去?
“不要!”她的手拉得更用力!”
“安雅!”韩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阻止了叶安雅却仰头对梁慕北道,“我来,你下来!”
“照顾好……她!不要动!”梁慕北喘息着道,饶算他的身体坚如钢铁,也承受不了如此频繁的踩踏。他的脸越憋越红,唇却越发地白……
韩朝挫败地关闭了打火机,将还想去阻止梁慕北自虐的叶安雅拥紧:“安雅,听话!”
她现在哪里能听得进话去,梁慕北的身体每被人践踏一次,她的心就会痛一次,她不要他如此地付出!
叶安雅急切地转动脑子,却什么办法也想不到,她急得只能一声声大吼:“梁慕北,你这个混蛋,我不要你这份假好心!我不爱你了,你的保护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梁慕北,你快给我滚,滚,滚!”
“安雅!”控制她的韩朝提醒地低吼,狭小的空间里氧气量明显不足,他的气息开始急促,怀里的叶安雅更是带了喘声。
叶安雅反揪紧了韩朝的手,此时,只要梁慕北愿意弃他们而去,好好地活下去,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韩朝,告诉他,我是你的女人,不需要他的保护。告诉他!”
“安雅!”
“告诉他!”
室内一时安静,只有喘息声不时传来。韩朝为难极了,如果以前他会因为深深爱着叶安雅做出任何可以打击梁慕北的事来,可是此时,他已经深深被梁慕北的这份深情所震撼,他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挫败感,这种感觉让他没有按照叶安雅的要求去做。
“与其说这些没用的,不如……想办法联络人来救我们……”梁慕北低语,声线平和,看不见的脸上却充满的伤痛。叶安雅,终究不爱他了吗?
韩朝突然警醒过来,去掏手机,只是,手机连一丁点儿信号都没有,叶安雅的手机也如是!
天真要绝他了吗?叶安雅悲观地望着两部已经不起作用的手机,想。她咬牙,挣扎出了韩朝的怀抱,用力去推梁慕北的身体:“让我们死吧!梁慕北,我恨你,恨你,恨你,恨死你!”
就算恨死他,他也要保护这个女人。
梁慕北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她已经一再地表示对他没有感情,他却还要一心地去爱着她,帮助她。
在面对着这个女人的时候,他无法放手,所以,就算他明明可以一人脱身而去,都没有走。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表达些什么,以叶安雅的脾气一定会把他摇下来的,到时候……他们都得死!
他的承受能力已经到了极限,但就算死,也不能不管她!
他咬紧了牙,一字一字缓缓而沉重地吐声:“想、跟我、扯开关系、不是不可能……但、前提是、你一定要活下去……你活着出去了……我、就签一张、离婚协议给你……我们、永远、没有……瓜葛……”
永远、没有瓜葛……
叶安雅觉得自己的心被刀刮了数次,就算这窒息的空气都不能让她产生如此强烈的剧痛感。而他,只用几句话就轻易做到了。
离婚协议,这个东西一直伴随着他们的婚姻,从来没有终结过?这一次,终究要结束了吗?
她咬咬牙,梁慕北的声音再度响起:“韩朝,找我的、行动、电话!”他每吐一个字都异常艰难,气息在渐渐微弱。韩朝终于醒悟过来,急急找到他的行动电话,拨通了营地的电话。
“马上我们就可以得救了!”韩朝乐观地叫道,伸臂撑住了梁慕北的身体,这样,他就不会滑下来,还可以减轻他的压力。
叶安雅感动地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感觉冰凉的肚子那份痛感慢慢蔓延,痛得咝地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两个男人同时问,她用力一咬,咬碎了唇瓣,忍下了痛苦,强力隐忍着不适尽可能平静地出声:“你……最好说话算话!”
沈浩很快带着手下赶到,他一面派人维持次序,一面寻找梁慕北的影子,很快找到了强撑在坑顶为叶安雅做遮挡的他。他被抬下来的时候还剩下一口气,整个脸已经苍白到不能去看!
韩朝的双臂麻木,艰难地去扶叶安雅。叶安雅却用力推开他,扑到梁慕北面前。
她想问他好不好,想查看他的伤情,甚至想紧紧地拥抱他,最后却只狠狠地吐出一句:“梁慕北,说话算话!”
梁慕北虚弱地闭了闭眼,摊开了手掌。她知道,他想握住她,想像以前一样,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也想!然而,他们再不能了,他们中间已要横了一个夏菡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剧痛袭来,叶安雅缩紧了一张脸,梁慕北还是发现了她的不妥,轻弱地问:“怎么了?”
“说话要算……话!”她痛得直喘气,还要倔强地说。这不是在提醒他,而是在提醒自己。一次次决定要远离他,却一次次无力离开,她要自己记住!一股热流从体内涌出,她虚弱地伏在了他的身上,脸贴上了他冰冷的掌。
“血!安雅,你流血了!”
韩朝惊叫,红黑的血瞬间浸染了叶安雅的衣衫。随行的组织医生跑过来,简单地翻了一下她的衣服,叫道:“快!她马上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