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渐渐走远，元鸿夜才收回了视线。
白羽忽然低声一笑，淡淡道：“二皇子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堂堂天启国国君，若是真的对你动了手，恐怕就要与整个神渊国为敌了。再怎么说，神渊曾经也是神渊大陆上最强的国家。我很不解，神渊国，神渊大陆。这样的名字很是耐人寻味，不知道天启大陆这个名字如何？二皇子看呢？”
白羽的话，充分彰显了他的野心。
在说话的时候，他还用眼角的余光盯着元鸿夜的侧脸，丝毫都没有掩饰。
元鸿夜眼角泛出冷冷的光泽，微微抬起下颌来，看着天际一轮明月，隽逸的面庞上，银色光辉款款流动，更衬得他一双黑眸似海。
“若是国君此时对我起了加害之心，在如此荒郊野外，将尸体付之一炬，便无人知晓。除一心头大害，必然会很痛快。”
白羽眼神微有闪烁，道：“二皇子玩笑了，本王不敢。再者说，我觉得二皇子是年轻一辈之中最有资质的，对你向来只有赏识，可并不像二皇子所说的，非什么心头大害。我想二皇子定然是有什么误解的。”
放佛被说中了心事，白羽收回视线，看下脚下稍显泥泞的山路。
此时的白羽，神情稍显不快。他还有意寒暄，可元鸿夜却分明是在拆他的台。
白羽便也不甘示弱，将元鸿夜说成自己的小一辈，占了个便宜，也算痛快。
元鸿夜唇角含笑，语气淡薄：“年轻一辈？国君此番话难道是在自谦？或者说还在记恨我当年伤了你，绵里藏针？”
神渊国两位皇子实力卓著，在神渊大陆上都是公认的事实。在资质上白羽确实差了一些，他的一些小皇子之中，也难以发现一个好苗子，这是让他最为恼火的地方。
当年，元鸿夜实力尚不如现在，不过在几招之内就伤了他，也成为白羽最不愿回首的往事，如今被这当事人看似无心的提及，心头立时窜起一团火来。
不过，毕竟还是身经百战。白羽将自己的表情语气都控制的恰到好处。豁然一笑：“二皇子不说，我或许都已经忘了。”
“忘了便好，就怕国君一直记在心头，时时想起。”
“我没那么小气。”
“没那么小气便好。”
白羽发觉，元鸿夜似乎有些改变，当年他一时鲁莽，跑过来挑战他，在神渊大陆上还引起不小的轰动。因而元倾世受到了很大的压力，更显憔悴，险些因而绝命。
在那之后，元鸿夜便有所改变，不涉朝事，四处游山玩水。看起来对一切都不以为意，满不在乎，甚至无心跟太子争权夺势。也使得太子步步紧逼，紧握朝权。
而如今，他竟变得凌厉了许多。却不似当年鲁莽，更有城府。
是什么让他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是那个女人吗？
白羽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线。
有意思，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两人一路无言，只是脚下的步伐不断加快，各不相让。
山路上，湿泥飞起，捣若波涛，一路向着山路尽头的青城去了。
到了青城，元鸿夜跟白羽都有所伪装，以免被人认出，惹来麻烦。
虽是午夜时分，青城各处仍是灯火通明。街上行人不少，各个精神奕奕，面带喜色。
看来，此次鸿兴举办的秋刹赛，为青城带来不少的商业契机，青城百姓才会喜上眉梢。却不知今日，有多少人痛失亲人，心如刀割。
两两对比，还真是唏嘘。
“二皇子为何皱眉？”
元鸿夜脸上任何细腻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白羽的眼睛。
“国君听不到那边的哭声吗？”
白羽摇头，即便听到，也会当做没听到，世间百态，他可无心欣赏。最怕的还是脏了他的眼睛。
“那边的笑声，国君可是听到了？”
“听得到。”
笑声之大，显得午夜的青城格外的喧嚣。
“一国之君，最怕的便是这样。只将嬉笑看在眼，却将怒骂撒风尘。”
“难道二皇子是想跟我聊治世之道吗？”
神渊大陆强者为尊，谁又会将弱者的眼泪放在眼里！
“不敢。”
“早年你游玩在外，若是多了几分今日这样的心思，也不至于让太子……”
“皇兄聪颖绝伦，神渊有幸。”
“当真如此吗？”
元鸿夜勾唇一笑，笑晕寡淡。
说话间，二人已经停在了一间茶馆前面。元鸿夜将手收入袖中，在他的指尖处，还藏着离开落阳城的时候，千峦交给他的毒物。
只要轻轻撒一些到白羽的茶水之中，他就可以昏睡到明日天明。
时间耽搁的太久，一想起天音的安危，元鸿夜就难免会感到一丝丝的心焦。
两人面前的茶楼造型雅致，檐角如飞，直冲天际。
茶楼前面，栽种着几杆紫竹，在月色下，杆身乌黑发亮。叶子浓密，悉悉率率。
两排小厮站立着，脸上堆着笑，虽然是夜半十分，可仍是精神气十足。一看有客人过来，尤其是两位穿着不俗的客人，就更是点头哈腰，恨不得直直拽进来了。
被小厮映进茶楼，扑面一股脂粉气。
元鸿夜不悦蹙眉，看到从屏风后面迎出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各个唇红齿白，眼若生波。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跌跌几步就要撞进元鸿夜胸口。
元鸿夜闪步让开，尽量保持距离。
白羽含笑道：“没想到这茶楼还另有玄机，不知道元公子可有兴致？”
“不用了。”元鸿夜果断拒绝。
见惯了天音惊艳世俗的美，现在，任何女子都无法入了他的眼。
“也罢，都退下吧，我们就只是来吃茶的。”
娇艳的女子们咕哝几声退下，小厮请他们上了楼，二楼相较一楼的俗艳好了很多。确实是个喝茶的好地方。
走廊各处，时时有清越的琴声响起，即便是在深夜，也如同清酒，不燥不烈。
进了雅间，白羽便径直坐下，再示意元鸿夜入座，完全是一副主人之姿。
即便是做了些伪装，元鸿夜仍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不禁对身旁的小厮们多看了几眼，没有异常，才安心入座。
二人随意点了壶茶水。烧茶的时候，茶香四溢，眼前顿时清明了几分。
“还是我天启产的安麓茶最是好。天启南端的安麓，土肥水美，养的茶也是上乘……”
白羽精通茶道，说起来眉梢眼角，都沾了几分清润之色。
元鸿夜无心茶艺，只静待良机。
小厮将烧好的茶水端上来，雾气氤氲。
元鸿夜帮着端茶，将茶水放置到白羽面前。
白羽神色未有异常，嘴角依旧是微微弯折，笑影绵绵。
元鸿夜放了心，才有心思跟白羽说几句闲话。“我最喜欢的还是神渊产的寒青茶。寒青虽为苦寒之地，所产的茶却带着一股清凛的味道，风骨铮铮。百煮而味不消，仍是清香四溢，在我看来，也算为上乘。”
像她，外表极冷，内里又是热的。一身铁骨，百折不挠。
白羽含笑不语，抿了一口茶水。
元鸿夜眼角余光静静注视着，不知千峦的毒药是否会快速发挥作用。
只要摆脱了他，便可快马加鞭的去救人。
不知道现在的天音，究竟怎么样了？
“这茶不错。二皇子也来尝一尝。”
白羽言语清晰，未见有任何中毒迹象。
元鸿夜低头，轻轻抿了一口茶会。
茶水甘甜，却又不尽然，果真是好茶。
“夜色这么深，不知道二皇子去望月宫，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白羽将话题直接带了过来，丝毫都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元鸿夜清楚白羽的忧虑，便道：“不过是为了去见故人？”
“故人，哪一个故人？”
白羽神色有异，看起来是对鸿兴起了疑心。
近年鸿兴越来越不受他控制，白羽一直想要寻个方法，将鸿兴永远的束缚在身边，再无二心。
“白公子为何对我的家事如此关心。”
元鸿夜也故意而为之，为的就是要挑拨白羽跟鸿兴之间的关系。
白羽挑起右边的眉毛，幽幽道：“家事？”
元鸿夜轻轻点头，看着茶盏之中青绿色的茶水。
“元公子可知道望月宫当中住着的是什么人？”
“听闻青城百姓说，望月宫是在近段时间在建造好的，征用了青城当地的许多百姓。短短时间内便拔地而起，气势恢宏，引人惊叹。不过，名字竟然起作‘望月宫’。自古以来，民间派系会用‘宫’字，譬如鸳鹭宫，但所指的却并非宫宇本身。又或者，只有帝王之家才会用‘宫’字……”
元鸿夜故意避重就轻，就是不想直截了当的告诉白羽。
白羽蹙眉，起初知道鸿兴修建的别院叫做望月宫的时候，也是相当的愤懑。
鸿兴最近是愈发的胆大包天，不将他放在眼里，如此行为，简直就像是字啊公然挑衅！
元鸿夜注意到，白羽抓着杯盏的手微微有些抖，不知道是由于情绪所致，还是因为药物的作用。
眼看时间不早了，千峦的毒药还未发挥作用，元鸿夜不禁有些心急。
白羽忽然扶住额头道：“不知怎地，我竟觉得头脑昏沉。”
元鸿夜眼底一亮，心想，难道是毒药发挥了作用？
轩窗敞开，夜风款款吹进来。元鸿夜峰眉忽的一蹙。
空气之中，隐隐飘来一股淡淡的味道，不同于青城湿润的空气，有些干燥。
元神迅速外放，布作网状，将整座茶楼都笼罩起来。
果然，就在窗外躲着两个人影。
而元鸿夜之所以对二人的气味敏感，那是因为熟悉。
两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来自落阳城。这个时节，洛阳遍地梨花开，以作观赏之用，尤其是在锦澜宫的一处宫苑之中，那里到处是端丽妃生前所种的梨树。而在端丽妃离世之后，便用做侦缉司的办公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