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七端着做好的糕点回来的时候,拓跋肆已经不在了。
城南烟花台,当日百里瑭与明玉房设计常胜将军张亭广的地方,拓跋肆站在高台上看着台下的风景,脸上带着暗嘲,转头,看着立于烟花台前遗世独立的男子,目光冷冽,暗藏阴鸷。
“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想做什么?”
百里瑭淡淡转眸,语气轻闲,“本王昨日读中庸集注,朱熹有一句话是说,君子之治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王觉得这话甚是公平,太子觉得呢?”
拓跋肆闻言只笑,“你想用佘家的玉佩污蔑本太子,你百里瑭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
“并非本王天真,本王对污蔑太子毫无兴趣。”百里瑭看着他,目光灼灼,“本王想要的,是太子手上的血玉虎符。”
拓跋肆微微眯眼,“那东西……”
“本王不想追究东西是否在太子手上。”百里瑭忽然打断他的话,径直说道,“本王知道品尝坊的厨娘云七如今在太子府上做客,太子若不愿被区区一个云七殃及净可将人赶出太子府,就看太子是否舍得了。”
“三日后,若本王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佘家的玉佩便会直接送到皇上跟前,太子也可以趁这三天时间将人藏起,但是本王保证,皇上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佘家血脉的人。”
就像当初太子计划的那样,云七不需要是佘家人,只要她身上有佘家家纹玉佩,渊皇便不会轻易放过她。
成大事者从来不拘小节,在这场战役中,云七既然为太子所上心,就有成为牺牲品的准备。
百里瑭自诩自己并非善人,为了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也可以不择手段,而这一面,并不需要让唐阿蒙看到。
拓跋肆依旧看着百里瑭,嘴角带笑,眼底却已布满阴寒,在云七因为夏侯庆云而曝光的瞬间他就已经预测到这样的可能性,他没想到的是,那块玉佩竟会落在百里瑭的手中。
他刚刚在父皇面前失了信任,如果这时再传出他包庇佘家余孽的事,他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便真的荡然无存了。
百里瑭这着,真是完完全全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他用过的招,尽数奉还……
他想利用云七对付自己,只要将人赶出太子府,与她撇清关系便能置身事外,至于云七,便会有两个结果,失了他的庇护,百里瑭可能收手,但夏侯庆云定会因夏侯堂睦之死对她进行报复;也有可能百里瑭依旧不会收手,那么云七便会被父皇……命人暗中处死……
呵……百里瑭就认定他舍不得么?
他是堂堂太子,假以时日便是这渊国的皇,他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你尽可试试。”拓跋肆微笑着,目光阴狠地盯着他,那双眼带着张狂而阴鸷的味道,狠绝,而又獠牙欲张,“百里瑭,你便尽管试试,本太子大不了将她藏到连父皇都找不到的地方,你不必妄想利用她来钳制于我!”
“从此,让她不见日月,豢养圈禁么……”百里瑭微微一笑,“这确实是个好办法。”
不看拓跋肆因着他的话不经意低颤的眸子,百里瑭转身离开,捕猎需要耐心,最能让人动摇的不是身体的压迫,而是内心。
还有三天时间,他不着急。
拓跋肆一身烦躁地回了太子府,云七正在院中对着一盘子糕点发呆,见着他,连忙将糕点捧了过来,“太子殿下……你还吃糕点么?”
“放着吧。”拓跋肆随声道,转身进屋,云七看着他,默了默,捧着糕点跟了进去,将那盘糕点放到桌上,想了想,又开口说,“太子殿下,这府里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等哪天你再来品尝坊……”
“你就那么急着想离开吗?”拓跋肆蓦地一声冷沉,将云七剩下的话扼在了喉咙口上,乍见拓跋肆脸上的阴鸷,云七浑身一颤,顿时没了声音。
拓跋肆知道自己吓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如此普通的女子这般执着,就让她出府好了,就让她从此和自己毫无瓜葛罢了,就当她在那次海上死去算了……
这样一来,自己就不必再为她而烦恼了。
转头,见云七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拓跋肆脸上动了动,“你……”
“那我暂时留下来,好吗?”云七忽然开口,声音轻细如瓷,拓跋肆心尖猛然一颤,脸上却依旧带着赌气的味道,“你不急着离开了?”
云七低了低脑袋,有默认的意味,但抬眸,又看着他,小心翼翼似的,“可是,你不是不高兴嘛?”
拓跋肆看着她,目光沉沉,“我没有不高兴。”
云七看他一眼,小声说,“小时候,在船上,我教你干活,你学不会,也摔抹布。”
拓跋肆微微一怔,虽然跟她解释过两人之前的渊源,可是她从来没在他面前提起那时候的事,他以为她忘了当时的点滴,没想到她还记得,而且,记得那么清楚。
所以她现在是说,他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拓跋肆眼眸微微眯起,有些不服气,他如今的脾气分明比当年好许多,方才那样不受控制地泄露情绪,不过是因为……
因为她说要走。
拓跋肆深深看着眼前的女子,忽然便笑了。
百里瑭,你笃定本太子没办法丢下这个女子……
你猜对了。
云七看着他脸上的笑,很是莫名,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最后看一眼桌上的糕点,重新将糕点捧到拓跋肆的跟前,再次问,“吃么?”
周阳进来的时候,拓跋肆正慢慢地品着糕点,脸上丝毫没有先前回来时的烦躁,看一眼身旁坐着的女子,心底已是了然。
云七看着周阳进来,知道他是太子身边得力的下属,连忙站起身便回了房,拓跋肆看着她离开,脸上的表情淡了几分,问周阳,“如何了?”
“属下方才去见过十二堂的流离堂主,他说,主子罔顾协议将泣血盒交给皇上,协议已经破裂。”周阳看着拓跋肆眸底有阴寒闪过,又问,“主子,不如让属下带人伪装刺客,将百里瑭……”
“你的人即便对付得了百里瑭身边的暗卫,也无法取他性命。”再者,以百里瑭事事求稳的性子,就算杀了他,玉佩也不一定在他手中,若是一个不小心,只会落下又一个把柄。
十二堂已无法指望,还有谁……
距离赫连唐木归国的日子还有四日,唐阿蒙坐在使馆行宫院内的栏杆上,两只脚随意地在空中晃着,抱着一旁的柱子,大眼瞟瞟,问旁边的唐木,“阿木,你喜欢那个六公主么?”
唐木睨她一眼,脸色不变,“何以见得?”
“不然你为什么答应陪她游园赏花?”唐阿蒙看着阿木,很认真地说,“你以前都不喜欢做这种无聊事。”
电视上说,一个人会陪另一个人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那就是喜欢了。
唐阿蒙有些苦恼,她不喜欢那个轻屏,自然也就不喜欢阿木喜欢她了。
唐木见她脸带郁闷的模样,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她是渊皇宠爱的公主,特意派人来邀请,我自然得给她这个面子。”
“所以前阵子你天天在干这种事?”唐阿蒙有些惊讶,见阿木点头后更是一脸神奇模样,在她看来,阿木应该是更随心所欲的,唐木没有多说,渊夷两国和亲是迟早的事,他刚刚恢复三皇子的位置,要在夷国众皇子间站稳脚跟,除了暗地里的十二堂,渊国的支持也是必要的。
轻屏是渊皇最宠爱的女儿,虽然性子娇惯,但却是最适合他的皇子妃人选。
这样的应付,是必不可少的。
见阿蒙还歪着一颗脑袋一脸惊奇,唐木问她,“可要随我一起过去?”
唐阿蒙想了想,从栏杆上跳下来,拉拉自己身上的裙子,“好吧,在这里挺无聊的。”
跟着唐木身后去了御花园,轻屏在见到她时眼底明显闪过不悦,昨天便听说赫连三皇子请了父皇的恩准让这人进宫,也不晓得,父皇怎么能准这个冒牌货进宫!
心底如是不满,脸上却保持着甜美的笑,“前几日殿下忙着跟父皇商讨大事,轻屏也没能跟殿下说上几句话,今日总算有机会能好好与殿下说话了。”
不等唐木开口,唐阿蒙已经从后边嘀咕,“原来明知道人家忙了一阵,今天才好不容易歇下来,还不让人休息啊……”
唐木微默,见轻屏脸上一抽,只说,“左右无事,陪公主走走也好。”
轻屏脸色缓和了一些,微笑道,“多谢赫连殿下肯赏脸陪轻屏游园。”
“嗯,确实是赏脸,而已。”唐阿蒙如是补充,轻屏忍不住扭头,狠狠瞪著她,半晌冷哼一声,“这里宫仆众多,无需伺候,你不如先行退下吧。”
这话,便是直接把唐阿蒙当做宫仆看待了。
唐木听着这话,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似乎并不在意,轻屏有些欢喜,想当初赫连殿下初入宫那天,唐阿蒙闯到宴殿时的举动和后来的传言,都证明这两人关系匪浅,如今见赫连殿下没有出声斥责的意思,她也就放心了许多。
唐阿蒙不理会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摊手,“要不是太无聊,我也不想来这里。”
听她这语气,反倒是把她当做消遣看待了,轻屏看着她那副类似无赖的模样,几乎发火。
一行人转入御花园,一路上,不管轻屏说什么,唐阿蒙都会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挤兑,轻屏几次想要发火,都碍于唐木在场生生忍了下来,更叫她气恼的是,唐阿蒙多番无礼的说辞,赫连唐木竟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轻屏想到这里不免郁闷,脚下不注意地踩到一颗鹅卵石,顿时整个人向唐木的方向倾倒过去,唐木下意识伸手要扶,唐阿蒙却比他更快的,突然挤进两人中间,伸手直接将人扶住。
轻屏见到她的举动,再也忍不住怒了,“谁让你突然挤过来的?”
唐阿蒙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公主恕罪。刚刚看到公主要跌倒,就一时情急了。”
轻屏怒目而对,唐阿蒙继续一脸无辜,“你看,你这么胖,肯定很重,要是摔到阿木身上,把阿木撞伤就不好了,公主你说是吧?”
身后的侍从乍听唐阿蒙这声,瞬间屏住呼吸不敢开口,轻屏狠狠抖了一抖,指着唐阿蒙,手上轻轻发颤,娇媚的脸上一阵黑一阵红,声音顿时拔尖,“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