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一个盾牌,唐阿蒙的底气顿时小了许多,只能再拉开一段距离便于观察。
百里瑭看着她又朝后挪了两小步,心情简直有些压抑了,明明昨晚到今天吃饭时都一直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就好像……排斥靠近他了?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百里瑭明显不喜欢这样的距离。
“远一点,空气好。”唐阿蒙小声地如是说,这话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阿蒙版无厘头谎话,百里瑭决定不听她废话,一伸手,干脆将人拉过来。
唐阿蒙被捞个正着,浑身汗毛顿时立了起来,一副准备战斗的模样,“你干什么?”
百里瑭因着她莫名激动的语气愣了愣,心头的不痛快不是一点两点,俊颜阴沉着,声音完全没有方才的稀松随淡,干脆地拉着人往书房走,“本王有话问你。”
唐阿蒙被他拉着就走,也忘了自己还能挣扎,对于他那句有话要问,下意识地想,他要问我跟明玉房的事了,对,他吃醋了。
于是一路上,唐阿蒙光想着待会儿怎么跟他说她和明玉房刚刚的秘密谈话,谁想,进了书房,百里瑭便自动松开她的手,问的也不是明玉房。
“昨夜你说手臂上的印记发痛是怎么回事?”百里瑭的声音很淡,模样也没了方才的阴沉低朗,唐阿蒙居然有些失望。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唐阿蒙抓抓手臂,把在太子府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百里瑭听她说完,脸色微凛,“那太子可有见过你手臂处的印记?”
“没见过吧?”唐阿蒙兴趣缺缺,“那天爆炸我衣服都烧了,醒来衣服就给换了。”说到这里,唐阿蒙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瞟一眼百里瑭,补充说,“不是太子给我换的。”
百里瑭睨她一眼,心说他当然知道。
默了默,又忍不住看她一眼,这人吃过饭后便一直乖乖的,刚刚又特意强调她在太子府的衣服不是太子给换的……难道,她知道昨夜给她换衣裳的,是他?
想到唐阿蒙一下午古怪的态度,百里瑭简直郁闷了,因为他给她换了一身衣服,所以她就吵着要找赫连唐木,这就表示,她不接受和他有进一步的亲近。
强制抛下心头那点苦恼,百里瑭不敢忘了正事。
听她的说法,极有可能是她在抢盒子的时候触动了泣血盒中虎符,卑族历代王后身上的虎符印记并非单单只是一个印记,可以说拥有印记的女子是卑族护族麒麟选出来的,与卑族血玉虎符共存的一个媒介。
血玉虎符自卑城被灭后重新封入泣血盒,多年来未有感应,许是唐阿蒙的血刺激了泣血盒,让虎符和她的虎符印记产生了感应。
但是这一切,只是推测。
且不说,太子府那边对于泣血盒和阿蒙身上的印记知道多少,方才明玉房所说的,也并非不实。
若是处理不慎,确实能让太子借题发挥,将百里府陷入困境之中,尤其,渊皇是那么的喜怒难辨。
直到百里瑭大手一挥将她赦离书房,唐阿蒙还有些茫然,他居然没有问她和明玉房之间的悄悄话?
这还是吃醋吗?
怎么吃一半就不吃了?
唐阿蒙被郁闷了。
翌日,当唐阿蒙从床上猛地跳起身来时,她的房间已经被围了起来,太子昨日的没动静原来是为了今日的大动静。
唐阿蒙看到随行中有些面熟的传唤公公,连忙望向阿瑭,百里瑭没有说话,俊颜微沉,随她一同进宫。
太子今日完全是拿了渊皇的旨意才敢直接带人闯进百里府拿人的,唐阿蒙再次进了乾前殿,看到熟悉的阵仗,微微莫名,好在阿木也在其中,唐阿蒙刚要朝唐木凑近,便听殿外一太监高声呼道,“皇上驾到!”
唐阿蒙眼睁睁看着渊皇一身稳稳坐在龙椅之上,默了默,忍不住小声嘟哝,“我就不小心说了一句话,连你也亲自来审我了?”
话音刚落,便被边上一名老太监厉叱一声,“大胆!对皇上说话,还敢你啊我的!”
唐阿蒙撇撇嘴,不理会那人,但是眼角瞥过,分明见到渊皇眉目深沉,与上次相较,连那假惺惺的笑都不见了踪影,心下有些发憷,便见渊皇目光沉沉扫过,张嘴,干脆地命令左右,“把她的右边袖子撕了。”
莫名其妙的一声,叫赫连唐木拧了眉心,唐阿蒙显然也是一愣,反应过来连忙揪住自己的衣裳退后几步,没等她开口,百里瑭已经面色沉凝地上前,“皇上,唐阿蒙即便有造谣太子嫌疑,她也是一个女子,皇上此举,未免不妥。”
“百里王爷怕是弄错了。”拓跋肆蓦地出声,声音低凉,“今日并非为造谣本太子一事,而是为了……追查卑族余孽。”
“什么卑族什么余孽,你们要查余孽干嘛撕我衣服?”唐阿蒙冲着拓跋肆龇牙,一脸炸毛模样,赫连唐木听到太子这声,脸色微冷,看来太子见过阿蒙身上的印记了,而且,还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
没等他有所动作,百里瑭已经干脆抬步,在两名太监上前拉人之前直接挡到唐阿蒙跟前,渊皇脸上掠过一抹阴沉,手上顿时重重拍在了龙椅把手之上。
闷沉的一声,动静不大,却蓄满威势。
殿内的太监宫女瞬间齐刷刷跪满一地。
百里瑭心下微沉,凤眸紧紧盯住一旁的太子,心里隐约知道对方的打算。
太子也看着他,眸底阴鸷略深,“那天本太子提审唐阿蒙,无意中看到她手臂上的印记,后来仔细查探古书,才知那印记竟是卑族的族纹形字,刚要将人提审,却被她逃脱,她既然能躲在百里府的厢房里,想必百里王爷也应该知道此事吧?”
“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百里瑭目光沉冷,直直望向拓跋肆。
“传闻……卑族有一传世神物血玉虎符,能够调动卑族的隐世奇军。”拓跋肆一句话,叫殿内众人的心顿时提了几分,即便有人不曾听说过血玉虎符,但卑族身为一族却曾与渊夷两国齐名,这在轩辕大陆上,几乎无人不知。
“唐阿蒙是你府上出来的假郡主,她被道破身份后与百里府应该是再无瓜葛,你三番两次包庇她,很难不教人怀疑,你与卑族余孽是何关系,甚至……你知道血玉虎符的下落,却刻意隐瞒圣听。”
百里瑭闻言,嘴角溢出一抹冷笑,如二月含霜,冰霜刺骨,“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臆想猜测罢。”转眸,凤眸沉沉望向座上的渊皇,一字一句,重如千钧,“百里瑭对渊国从无二心,还望皇上明察。”
渊皇只是静静看着他,百里瑭年少有为,他一向对他委以重任,即便是现在,他也不曾怀疑过,这人有背叛朝野的野心。
但……卑族的隐世奇军,对于一个人的诱惑很大,很大,大到他也动了心。
所以他信了太子。
“是不是真的,看看她手臂上是否有卑族印记便能清楚。”渊皇轻描淡写的一句,带着不容转圜的余地,百里瑭眸色一定,脚下却纹丝不动,就在太子准备命人拿人的时候,赫连唐木忽然慢慢走了出来,抬眸,黑瞳漆冷如渊,虽居于下首,但一身气势却是丝毫不逊,声音冷清,语气却是毫不退让,“阿蒙虽是一介孤女,却也是本王养大的,她身上是不是有那样的印记,本王最是清楚,渊皇执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她袒露肌臂,到底是为了所谓的卑族余孽,还是故意要给本王一个难堪?”
话说到这份上,便已经不是渊国一方的事了,当初他传口谕将唐阿蒙交由太子问审,赫连唐木都不发一言,如今这番话言辞犀利,渊皇确实有所顾忌,但同时,也越发让他相信,太子所言非虚。
面色稍了凝重,好半晌,渊皇终究沉声,“若太子所言皆虚,朕便亲自给赫连三皇子一个交代。”
语罢,目光冷冷扫过身旁的两名宫女,示意拿人,两名太监顿时从后方将唐阿蒙一把拉住,两名宫女快步上前,干脆的将她右边宽袖卷起,一伸手,便将里边的雪色里袖一把撕下。
撕拉一声裂帛在殿内很是清晰。
殿内众人目光齐齐扫过,脸色顿时有些参差不齐地复杂,大殿之上,唐阿蒙垂首而立,右手臂上的袖子被高高撩起,里面撕开了裂帛,而那肤白如雪的藕臂上,却是净滑细致,毫无瑕疵。
没有所谓的印记。
包括赫连唐木在内的几人同时一怔。
渊皇沉了脸色,狠狠望向太子。
太子显然也是一怔,不可能!那日的血色印记分明张牙舞爪,怎么可能没有?
“是另一只手臂!”拓跋肆只能如是猜测,旁边宫人作势又要来扯,唐阿蒙却一把挡开宫人,“不用你们,我自己来。”说罢,干脆地抡起另外半边袖子,将里衣狠狠扯下。
又是撕拉一声,再次露出一段洁净如藕的手臂,如雪晶莹,剔白如雪。
太子的脸色变了一变,百里瑭已是冷着脸色走过,替她将两边的袖子拉好,遮去两边细嫩雪白的肌肤,凤眸再次冷冷扫过太子,似是冷哼,“太子殿下,如今可信了?”
赫连唐木看着两人之间的动作,黑眸渐深,深不见底。
“不可能,本太子当日明明亲眼所见,那么明显的一处印记,如今怎么可能毫无踪影,定然是你们做了什么手脚。”拓跋肆的脸上很是难看,猛地转向渊皇,高声道,“父皇切莫被表象所欺骗,此女最擅长以假乱真,想当初,她在元戴公主的寿宴上……”
后面的话猛地一顿,拓跋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狠狠望向唐阿蒙。
唐阿蒙一脸无辜,侧身躲在百里瑭身后,不怕死似的装傻提问,“寿宴上怎么了?”
当日寿宴上,正是有人突然闯出,说她手上有一星状胎记,并非真正的百里郡主,当时她倒是大大方方地抡了袖子,让众人看到她手上的星状胎记,却在同时,当着所有人的面,用酒将胎记擦去。
如果,那日的印记也是与那星状胎记无二的东西,那么,他便是彻底被这个丫头给设计。
那血色印记,并非真正的印记,而是她故意画上去引他上当,让他故意在父皇面前说出卑族虎符之事,然后干脆地推翻,而父皇则会……
希望之大,失望之深。
对他,也必然失望之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