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府内,北角的闺阁庭院净深,南宫霖抿一口清茶,看一眼身旁那人的脸色,“馨姐姐的脸色看着比之前要好些呢,想来这月调配的药不错。”
“多亏你命人找来的方子。”慕容连馨笑笑,声音轻柔悦耳,顿了顿,又接着问,“霖儿是刚从百里府过来的?”
“是啊,上回的事闹得不好看,好在姑姑没有生气。”南宫霖说着,又凑近慕容连馨说,“馨姐姐昨儿说表哥把表姐关了禁足只是给外人看的,可是我今天特意过去瞧了一眼,表哥这回可是动了真格的。”
慕容连馨闻言,青葱细指轻动,不动声色地抬眸,“哦?”
“不仅疏花阁不让出了,连房门都给锁上了,我过去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地哇哇叫着呢。”
“可是碧王妃那么宠她,百里王爷怎么可能真的关她?”
“姑姑确实宠她,但出了这么一件事,虽然有惊无险,但听闻表哥是下了决心要管教她的,姑姑也是默认了的。”南宫霖说着,也不晓得是幸灾乐祸还是同情,“看样子,关个十天半月是走不了的,但她那样的性子,也确实是缺乏管教的。”
“好歹也是表姐,霖儿也该替她求求情才是。”慕容连馨面上温和,说的话更是句句为人着想,南宫霖闻言只是撇撇嘴,嘀咕着,“我能喊她一声表姐已是不错,再多可就没有了。”
顿了顿,南宫霖忽又眯眼瞧她,语气有些酸溜溜的,“我倒是听说,先前表哥又是让人给你送药材又是亲自探望的,这可是少见呢。”
慕容连馨听着,脸色不变,依旧是笑,“百里王爷如何待我特殊,那也不过是看在我与你交好的份上。”
一句话,当即又哄得南宫霖满心欢喜,待人离开,慕容连馨那挂在脸上的温雅转而噙了冷笑,似是不屑般的别开了眼,青葱素指一划一划地划过杯沿,似是若有所思。
而另一头,百里瑭从书房走了出来,看看外头夕阳渐下,听闻南宫霖今早来过,想了想,便踱到疏花阁,进了院内,正好带雪刚从窗口撤了饭菜,凤眸扫过那门上的锁,微微挑眉,“这是怎么回事?”
带雪端着托盘朝他欠了欠身,“是郡主自个儿要求的。郡主说要闭关,把里头上了锁,又说怕自己忍不住跑出来,于是又让我们在外头也加了一把锁。”
刚巧南宫小姐今天过来,她们想着王爷交代要做成禁足的假象,便把加锁的意思加在百里瑭身上了。
百里瑭听到这话显然也是意外,就他所知,那人根本不是个坐得住的人,如今搬了一堆毒草药材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当真准备闭关不成?
“她今日一整日都没出来过?”
带雪点头,“郡主之前就给自己定了时辰,过亥时才能给她解锁。”
闻言,百里瑭一锁眉峰愈发地深了,“亥时?”未免也太晚了,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她既然能对慕容连馨下的药那么清楚,想必做毒也不是说着玩的。
百里瑭决定暂时不去理会她,转个身,正在出院子,忽然顿了脚步,吩咐含霜,“让小厨房备着点心,她若是饿了想吃什么都给她做,想要什么也尽量给她找。”
含霜默了默,点头,看着百里瑭满意般的离开,芙蓉清冷的面上带着几分莫名,他家主子,什么时候这么由着一个人了?
接下来几日,百里瑭暗中命擒风办事,自己则偶尔上门探望慕容连馨,饶是如此低调,国都之中还是传出各种有关于百里瑭与慕容连馨的传言,一时间国都众闺家小姐芳心碎落满地。
无论外头如何风起云涌,百里府却是一片宁静,少了唐阿蒙的动静,百里府宁静得几近诡异,尤其当碧王妃一日三餐地散步经过疏花阁,扒着院门眼巴巴地瞧着院内。
百里瑭偶尔也会过来疏花阁瞧上一眼,原本以为她关两天便会受不住地跑出来蹦跶,结果这人接连关了七日,每天睡醒便扎进那个小房间,锁上,入夜后再从里面出来,如此周而复始,到第八天时,继南宫霖后又有一人亲身上门关心唐阿蒙的“禁足”情况。
但这次来的人却是不在百里瑭预料之中的。
“晋王大驾,百里有失远迎。”
“本王是来探望郡主的。”拓跋晋倒是直接,一点弯路也不绕,“听闻郡主多日不曾出门,本王想请郡主结伴出行,不知可否?”
说到底百里瑭关唐阿蒙紧闭是家事,但拓跋晋矢口不提禁足一说,反倒让人觉得唐阿蒙是为了尊重亡人所以自关七日,这么一说就不涉及掺和内府之说,百里瑭自然也不会轻易拂了他的脸面。
“虽说长兄为父,但舍妹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不如王爷自己问问?”百里瑭说得一派轻松,事关前日他偶然得空想着领某人出房门转转以解救她暗无天日的日子,结果那人一点不客气地哇哇叫地从里头扔东西出来同时警告不许任何人打扰。
百里瑭在她那里生生吃了瘪,一口气本来就不顺,这会儿有个送上门的陪他一起吃瘪他自然乐见其成,吩咐下人领着人去了疏花阁,百里瑭好整以暇地等着某王爷被轰出来,结果……
晋王殿下回来了,略带了歉意,“是本王冒昧了。”
百里瑭眯眼微笑,“殿下哪里的话,舍妹不懂事,还请晋王殿下多多担待。”
拓跋晋闻言也笑了,“郡主忙于梳妆打扮,本王等等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百里瑭不笑了,琢磨着拓跋晋的话,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梳妆打扮?所以,他不止没有被轰出来,反而是那小妖孽准备跟他一起出门去?
薄唇抿起了危险的弧度,百里瑭一双眸子微沉,轰了他却不轰了他!很好!
过了一刻钟,唐阿蒙打扮得美美地领着身后两个美女出来,脸上乐呵呵的模样,完全没注意百里瑭此时不甚痛快的脸色。
对着他就轰人,对着拓跋晋就这么乐呵呵屁颠颠的,他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百里瑭不知道的是,前日他去找唐阿蒙的时候 她的研究正到关键时刻 自然没有心情搭理外界任何事物,可巧今天她的研究完成,正是高兴的时候,别说是拓跋晋,就是慕容连馨来了她也能乐呵呵地拉着人喊馨姐姐。
归根究底,那都是因为没赶上对的时候。
百里瑭眼睁睁地看着拓跋晋领着人出去,然后面无表情地吩咐擒风,“多派几个人,远远跟着。”
“是。”擒风顿了顿,又问,“王爷,房公子那边是否还照原来计划进行?”
百里瑭眼看着拓跋晋的马车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扭头看他,“他现在在哪儿?”
“城南烟花台。”
说起城南的烟花台,可说是国都之中数一数二的高台,据说当年渊国始皇命人设计并建筑了这个高台,并命名为烟花台,专为每年渊国大庆之日燃点烟花之用,但其实,站在烟花台上几乎能眺望到整个国都的景色,百里瑭有时喜欢站在这处看景,后来明玉房发现了这个秘密,于是他也跟着喜欢站在这处看景。
百里瑭过来的时候,明玉房正斜倚在烟花台的边沿台处,他一身高调的红色,衣裳上更是各色惟妙惟肖而精美绝伦的刺绣,俊美的脸上此时挂着笑,一双桃花眼绚烂着妖异的颜色,“王爷真会赶着开锣的时候到。”
“人呢?”百里瑭走过去,从这边正好能够看到对面茶楼的动静,此时茶楼内走出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粗犷的脸上带着几分狂气,那人便是圣上最近很是器重的武将张亭广,因着先前讨伐流寇有功,被皇上提封了常胜将军,更重要的是,这人还是由太子一步步提拔上来的心腹之一。
明玉房看一眼那人,桃花眼细细碎碎,眸底颜色愈发的妖冶,只丢下一句,“既然人都到齐,那便开场吧。”
语罢,顿时一挥长袖,轻功跃下,借着大树掩盖轻易落到长街之上,眨眼之间,一抹飘红如鬼魅幻影般竟到了对街的巷前,彼时,张亭广喝罢茶正要回府,经过那道巷口,耳边似乎听到什么男子的轻喃声,恍惚地好似从天边传来的声音,眼前似乎被白影层层掩盖,意识便似跌落了幻境之中,再回首时,脸上狂气依旧,但那双眼显然透了迷茫。
百里瑭站在烟花台上,径自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一间裁缝铺,此时,一名身穿苏绣青衣的女子从那裁缝铺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名婢女,手上提着什么东西,经过张亭广身边时,张亭广的眼睛蓦地放出了异样的光芒,一双眼紧紧盯着那青衣女子。
百里瑭自然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前朝重臣秦阁老前不久一道风流债传遍国都上下,秦阁老十多年前曾爱上一名女子并留下了一段风流债,前不久听闻爱人去世,却给他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秦阁老当下不顾众议将女儿接回了阁老府中,对她更是宠爱有加,而张亭广早在之前便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甚至私下与下属说过一些玩笑露骨的粗话。
此时,青衣女子显然也注意到张亭广那肆意的目光,微微低了低头,领着婢女快步向前。
百里瑭抿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秦阁老在朝中也算是老臣,加之忠心护主,对其他朝中党羽甚少靠拢,深受渊皇器重,百里瑭也是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出来,这位忠心的老臣,原来竟是太子埋在朝中最深的心腹。
“心腹对上心腹,这场戏确实值得一看。”明玉房不知何时又回到了烟花台上,依旧方才斜倚高台的姿势,那抹大红依旧,好似他从未离开一般,他话音刚落,便见高台的长街下,那两人擦肩而过之时,张亭广好像忽然起意似的,大叫一声便朝青衣女子扑了过去,从后将人一把抱住。
“啊!”属于女子的惊叫声顿时响彻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