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日时间,张亭广当街轻薄阁老家千金并被晋王殿下的侍卫扭送官府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阁老家的千金一路哭回了阁老府请求父亲做主,秦阁老一怒之下便上书参张亭广一本。
这事要搁在平时渊皇也不过扣半年饷银小小惩戒了事,但偏偏前不久刚出了夏侯家公子调戏姑娘引来杀身之祸的事,渊皇再听到调戏这类事顿时不痛快了,当时满朝文武看着渊皇脸色不变,看不出喜怒,只是最后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原定的西山平乱一事,便交由百里王处理罢。”
这意思,便是将张亭广前不久刚捂热的兵交给百里瑭了。
张亭广这跟头栽得太大,几乎要当场喊冤,但偏偏所有人都看到他轻薄了阁老的千金,更有之前他确实直言过对阁老家千金有意思,这要喊出来指不定渊皇怒起把他常胜将军的号都给摘了。
于是乎,张亭广这个哑巴亏只能硬生生地啃进肚子里。
退朝后,张亭广很快就不见了人影,百里瑭走在后头,刚好看到太子与秦阁老齐齐步出,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太子的循例问候罢了,但在百里瑭眼中,这两人似乎毫无芥蒂。
百里瑭倒也不指望一个阁老千金就能掰了拓跋肆两处心腹,他是个聪明人,渊皇削了张亭广的权,间接便是在削太子的势,但他太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因为他只要为张亭广说一句,便势必会引来秦阁老的不满,既然张亭广一事已成既定,此时弃车保帅才是良策。
说到底,拓跋肆在秦阁老身上所下的功夫,比起张亭广还要多得多。
秦阁老离开后,拓跋肆故意顿住了脚步,转身,黑沉沉的眸子隐着几分阴鸷的目光落在百里瑭的身上,百里瑭也不闪躲,直直对上他的,拓跋肆顿时笑了,张亭广不是没说过他是遭人陷害,催眠之术虽说罕有,但并非没有,就他所知,天下楼楼主明玉房便擅以香催眠,据属下所说,当日出现的还有应该被禁足在家中的百里郡主,结合二者,太子不难猜到,此事到底是谁搞的鬼。
“本太子一直以为百里王是个聪明人,如今倒是本太子看走眼了。”那么耗费心机培养起来的心腹被他这么轻易拔除,拓跋肆脸上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冷笑。
“太子言重了,先前蒙太子多番厚爱,本王家教甚严,自然应当礼善往来。”
闻言,拓跋肆眸底越发透了阴鸷,紧紧盯着眼前的百里瑭,似乎想要将人看出一道孔来,“百里王爷交友甚广,如今又得令妹这般巧善能干,瞧不上本太子的礼,本太子也是能够理解的。”拓跋肆语气阴沉,话中带话,却叫百里瑭眸底暗沉,他早该知道,昨日唐阿蒙擅自卷入张亭广一事,太子必定以为她有份参与,以太子脾性,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百里瑭觉得,自己自打碰上唐阿蒙各种麻烦事就接踵而来,太子若只是对付他,他倒是不怕,但太子要对付唐阿蒙……他只怕无暇他顾,尤其皇上派下西山定乱的任务,这一走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放那小妖孽在这国都,当真是不敢放心啊。
回到百里府,百里瑭看到府门前停着的属于拓跋晋的马车时不免有些意外,昨日唐阿蒙在街上如何将晋王殿下气走一事百里瑭是看在眼中的,原以为以晋王殿下的脾性即便不轻饶于她,也必定不会再与她有所往来,却没想到,不过一日,晋王殿下又亲自上门。
走入堂内时,百里瑭不意外地看见端坐于堂上的碧王妃,在下首处便是一身蓝锦的拓跋晋,两人似乎是交谈甚欢,连他走进院内都没发现,直到他步入堂中,碧王妃才赶紧地招呼他过去,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婉和地说,“瑭儿,晋王殿下方才到府,是特意来探望阿蒙的呢。”
拓跋晋笑着接道,“本王听闻郡主初到国都不久,想必对国都上下都不甚了解,本王闲来无事,便想带郡主四处转转,百里王爷不会介意吧?”
百里瑭看着眼前的拓跋晋,若说方才心中有端不定的主意,这会儿听他开口,心中便已有了打算,面上只说,“得蒙晋王眷顾,本王怎会介意?”顿了顿,又幽幽补充,“……只是,阿蒙脾性不定,规矩不通,实在还需管教。”
碧王妃原本带着笑,这会儿听他这话却有些急了,“瑭儿说的什么话,前几日阿蒙被你禁足房中,什么管教也该够了。”
碧王妃倒也不是怕百里瑭管教,只是自从阿蒙上回当众亲了瑭儿的颊,她心中就隐着一桩事,怕阿蒙不懂男女之防,更怕阿蒙对瑭儿生出多余的想法,如今见到晋王殿下,她的心情简直是豁然开朗,晋王殿下是渊皇最宠爱的四皇子,相貌人品自是极好,若是阿蒙能跟晋王殿下走在一块,她也就不担心了,但如今听瑭儿的意思,竟是不同意两人来往?
百里瑭见碧王妃脸上不自觉显出的焦急之色,暗自苦笑,只得接着说道,“额娘误会了,其实今日皇上交给本王西山平乱一事,本王不日便要领兵前往西山,但阿蒙脾性未定,额娘又不忍管教过严,本王便想,是否能向晋王殿下讨个面子,让阿蒙进宫学学规矩,也好让额娘宽心。”
拓跋晋听着百里瑭这话,先是意外,回味过来,却是笑了,“百里王爷这安排甚是体贴,本王可以向母妃提议,这事倒也不难。”顿了顿,又忍不住问,“只是不知郡主的意思……”
“我不去!”没等拓跋晋说完,唐阿蒙的声音便从内堂跑了出来,娃娃脸微鼓着不满的颜色,直直地瞪着百里瑭,“我才不进宫。”
上回进去过一次,唐阿蒙对那里实在没什么好印象,这会儿听说百里瑭居然要把她送进宫,她才不去。
“我宁愿跟你去那个西山呢。”唐阿蒙说得直接,却听碧王妃一声轻叱,“你哥哥去西山那是去平乱,行军带兵的事,怎么可能带着你?”
唐阿蒙鼓着脸,大眼眼见百里瑭冷色不语的模样,暗暗撅嘴嘟哝,“反正我不去宫里,大不了留在府里继续‘禁足’。”
“你必须去。”百里瑭接过她的话,顿了顿,忽然补充,“皇宫里头的糕点做得比品尝坊的还要好吃。”
这话一出,果然唐阿蒙眼睛亮了一圈,显然是心动了,可惜不过一秒,那人又摇摇头,“不去,我还是不想去。”
百里瑭看着她那执拗的模样,眉心微蹙,声音又冷了下来,“把你留在府中没人能看住你还是指不定会闯出什么祸来,明日你便进宫去。”
唐阿蒙经过上次对于百里瑭基本上都是乖乖听教的,就像昨日他二话不说就没收了她的琉璃小瓶她也没说什么,但是这会儿听到他这话顿时有些委屈了,“我又没有经常闯祸,我明明也帮过你的!”
这个帮,自然指的是昨天那事。
但唐阿蒙不知道,就是因为昨天那事,百里瑭才不得不把她送进宫里,至少待在宫里对她而言是最安全的,太子就算再猖狂,也不敢在宫里头动手,虽说宫里头还有南宫母家的敬妃娘娘在,但为求保障,有晋王生母柔妃作保,连皇后也要忌惮三分。
在他回来之前,她只能待在宫里。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许任性。”百里瑭语气冷硬不容置疑,碧王妃顿时跟着哄道,“阿蒙听话,你要觉得一个人进宫害怕,娘陪你一起去宫里住几日,顺道还能去给你姑姑敬妃请安。”
唐阿蒙对碧王妃哄在耳边的话却是充耳不闻,一双大眼直直瞪着百里瑭,娃娃脸憋了好半晌,最终委委屈屈地憋出一句,“你就是嫌弃我……我以后再也不帮你了!”
转身,丢下堂中三人便跑回了房中,拓跋晋由始至终被她无视到底,却难得地没有生气,嘴角挂着浅笑,一派的怡然自得。
既然她要进宫,他倒也就不愁没机会跟她相处了。
离了百里府,拓跋晋第一件事便是进宫请母妃打点一番,外人要进宫并不容易,要进后宫那更是得先得皇后的首准,皇后倒也没有为难,只是状似无意地笑说了一句,“这百里郡主要进宫,不请她的姨母敬妃来说,倒请四殿下来说么?”
言下,便是暗指百里郡主与晋王殿下关系不清不楚,拓跋晋的母妃是四贵妃之首的柔妃,说是柔,柔的只是外表,骨子里却是个刚强的女子,对于儿子突然会请她来说道,她自然是问过的,拓跋晋不掩饰自己对百里阿蒙的兴趣,柔妃自然也想看看这个在国都闹得满城风雨又让自家儿子这般惦记的女子是什么样子,至于百里府的人端的什么心思,她懒得去管。
“听闻这事也是百里王爷偶然提起的,碰巧晋儿当时就在旁边,传句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难得的是晋儿与百里王爷关系好,我这个做母妃的自然得来走一趟。”柔妃轻轻柔柔地把话打了回去,皇后和太子都想拉拢百里府,如今百里王爷却与晋王殿下交好,这无疑是打了太子的脸面,皇后自然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心中冷笑着,面上却依旧是一派雍容华贵。
这便是后宫的女人,言语间都不肯轻易让对方占了好。
彼时唐阿蒙还不晓得,自己被送进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