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府的大门处,夏侯家家主夏侯庆云身后是一众族亲,身侧摆着用白布蒙起的夏侯堂睦的尸体,一众女眷啼哭不已,男眷们个个满面怒气,来势汹汹。
昨日入夜后,夏侯家公子好不容易把脱臼的手接回又去了青楼找姑娘撒气,结果天刚亮时被人发现死在了青楼后面的巷子里,颈处被抹了一刀,流了一地的血,夏侯庆云虽是国都三大家之一,位至尊贵,但要进百里府拿人,也不是说拿就拿的。
百里瑭站在百里府前,冷眼看着这一拨来者不善的人。
“夏侯大人口口声声说令公子是令妹所杀,可有证据?”冷硬的话调,却是毫不留情,站在那些逼人的目光前面,百里瑭依旧一派从容镇定。
“百里蒙昨日与我儿在品尝坊发生的冲突整个国都谁不知道,当时在场的众人都能作证,你家的丫头被人拉走的时候还叫嚣着要废了睦儿!结果当天晚上他便遇害了,不是你家丫头做的,会是谁做的?”夏侯庆云年轻时是沙场的战将,脾性向来暴躁,对于百里瑭这个年纪轻轻却得皇上受封王号的黄毛小子也不甚待见,说起话来自然是毫不客气。
百里瑭对他的话只是轻轻拧眉,没等他开口,便听身后碧王妃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混帐,明明是你家公子调戏姑娘在前,我阿蒙不过是路见不平教训了一下你家公子又说了两句狠话,你竟然就冤枉她杀人!这算哪门子的证据!”
百里瑭回首,便见碧王妃由丫鬟们搀扶着走了出来,脸上蕴着点点怒意,显然是因为听见夏侯庆云那莫名的指控。
“额娘。”百里瑭朝碧王妃行了行礼,“额娘怎么出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着我吗?”碧王妃看一眼百里瑭,却没有怪罪的意思,她信得过百里瑭的办事能力,但是对方这样公然冤枉自家女儿,她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也得出声才是。
“你说夏侯公子是昨夜遇害,可是我家阿蒙为了昨日一事被瑭儿关在神楼一夜,根本没有出过王府大门,又怎么去害你家公子!”在碧王妃眼里,阿蒙这个女儿乖巧善良,就算听说她动手折了人家一条胳膊,那也是代表阿蒙身体健康动手能力强的表现,可是要说她杀人,那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
“哼。”似乎是知道她会这么说,夏侯庆云嘴角冷笑,“百里王爷昨夜确实将人关在神楼不错,但听闻昨日入夜后百里郡主就不知所踪,近两个时辰才出现,我已命仵作看过,令嫒失踪的时辰正是我睦儿遇害的时辰!更巧的是,发现睦儿尸身的时候,绣有令嫒蒙字的随身荷包就掉落在睦儿的尸体边上!敢问这两点老王妃和百里王爷又要如何解释?”
夏侯庆云手上抓着一个粉色荷包,因为过于用力,几乎将荷包捏得变形,手骨凸显得有些狰狞,他虽是个暴躁性子,但是若没有这样的证据,他又怎么可能随便上门来拿人!
“动机人证物证皆在,我倒要看看你们百里府还有什么好抵赖的!”夏侯庆云狰狞着一张脸,狠狠将手中的荷包摔在了地上,碧王妃看着地上的粉色荷包,一张脸几乎刷白,那荷包是她亲手给阿蒙做的,她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但是无论如何,她的阿蒙也不可能杀人。
“夏侯大人所谓的动机不过就是小辈在外的小小斗口,再单凭一个荷包,未免过于武断。”百里瑭冷声开口,如果在之前他还以为这是一出夏侯家迁怒而来的意外,那么在看到那个荷包后他就已经确定,这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唐阿蒙的来历身份他根本查无可查,好像凭空出现一般,他不确定她之前是否得罪过什么人,但加上之前在慕容府时赵大娘之事,他可以肯定,有人要对付她。
可是到底是什么人?
为了对付她,竟然还对夏侯家的公子下手。
“你百里家若不是心虚,为何不敢让她出来与我们当面对质?”夏侯家中有一人这样吼了一声,那夏侯家一众顿时应和出声——
“对!让百里郡主出来当面对质!”
“让她出来!让她出来!”
“要是她不敢出来,我们就进去将她揪出来!势要为我们公子报仇!”
就在众人声讨厉厉声中,唐阿蒙脆生生的声音蓦地传来,伴着点点不满的嘟哝,“大清早的都来赶集么……”
含霜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郡主,已经不是清早了。”
至少整个国都的人都醒很久了。
“反正我刚睡醒,耳膜很脆弱。”唐阿蒙依旧不满的嘟哝,顺带摸摸自己脆弱的耳膜。
碧王妃在见她出现的时候便已经急忙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阿蒙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去。”
唐阿蒙看看碧王妃,又瞥过那躺在门前的属于夏侯堂睦的尸首,最后指指那边对她怒目直对的众人,“他们,不是来找我的吗?”
夏侯庆云从她出现那时一双眼就几乎冒了火,她方才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的睦儿半夜横死直到初晓才被发现,她这个“杀人凶手”竟还能安安稳稳地睡到现在!
“贱人!还我睦儿的命来。”伴着一声怒吼,夏侯庆云干脆地上前一掌朝着唐阿蒙直直袭去,唐阿蒙早在刚才就注意到那人恨毒的目光,在见他出手的瞬间眸底寒光闪过,手中一支银针泛着点点银光,正要出手之际,百里瑭蓦地挡在她的前头,抬起一掌生生接下那人来势汹汹的一掌。
百里瑭退后一步,夏侯庆云被打回了门前。
顷刻间,王府中的护卫一瞬间鱼涌而出,绕过百里瑭两侧,齐齐挡在王府的大门前,密不透风,右手齐齐握在腰处刀带之上,气势腾腾。
“如今真相未明,本王倒想看看,谁敢动她一下。”透着不容怀疑的威慑,声若沉铁,锵锵掷地,百里瑭整个人不怒自威,那一身威势几乎叫在场众人心底一寒,唐阿蒙这才知道,百里瑭之前跟她生气的语气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和风细雨,他真的认真起来,原来是现在这个模样。
站在她的身前,如大山般沉实可靠,叫人莫名的心安。
“哼!百里瑭,你既然执意包庇,就莫怪我翻脸!今日我还非动她不可!”随着夏侯庆云一声厉喝,原本被百里瑭逼退的夏侯府人顿时又扬了起来,一众护卫上前,干脆地抽出佩刀。
乍见眼前刀林,碧王妃握着唐阿蒙的手,作势将她护在身后。
唐阿蒙的身前有一个娘亲,再身前,还有一个百里瑭,不知怎的,胸口处有点发烫,好像要将心脏融化掉的那种烫,阿木说,作为杀手要有直面对手的勇气,所以他说,“我不会挡在你的身前妨碍你,你必须自己保护自己。”
在唐阿蒙的认知里,挡在跟前的都是妨碍,可是后来,碧王妃挡在她跟前,百里瑭也挡在她跟前,唐阿蒙却不觉得那是妨碍,反而,有种被保护着的安全感。
她想,她现在就很安全。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百里府一众侍卫也已纷纷拔刀,擒风虽然没有拔剑,但也已经在百里瑭身侧站定,随时待发。
此时王府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群观望,见着这架势,登时又吓得接连退后,一边害怕被恶斗波及,一边又忍不住留在远处,想要看看渊国大家夏侯家与百里王府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就在两方刀林相对,一触即发之际,一个拔高尖扬的声音蓦地插入两家中间,“圣旨到!”
在场连同在内皆是一愣,转头,却见一个身穿锦绣宫服的公公走了过来,看着夏侯庆云和百里瑭高声道,“传皇上口谕,宣夏侯大人,百里王及百里郡主入宫觐见!”
竟是连皇上也惊动了。
唐阿蒙跟着百里瑭连同夏侯庆云一齐进入乾前殿时,意外的是太子拓跋肆与四皇子拓跋晋也在,除了他们,还有慕容葛正,南宫远,甚至连明玉房也来了。
这是要公审的架势了。
抬头,看一眼那龙椅上的男子,瞧着与太子有着六分相似的容貌,但是年纪较大,约莫四五十岁的模样,一双眼睛透着沉稳的精明,身材高大硬朗,一身明黄夔龙袍勾出一股慑人气质,压迫感十足。
心下戚戚然,想过去她公然把沾着自己口水DNA的棒棒糖棍丢在尸体边上也没试过有警方找上自己,这回只是碰了人一只胳膊,还惊动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亲自来调停了?
“你便是百里卿家失散多年的郡主?”渊皇开口,声如沉铁,目光如炬,瞧她盯着自己时那毫无露怯的坦然模样,杏眸乌亮明朗,却是动人,“瞧着倒不像会动手杀人的。”
一开口便切入关键,这个渊皇倒是干脆,显然对两家冲突之事已有了解。
夏侯庆云乍听渊皇这声,顿时脸上一痛,砰声跪地,“请皇上为犬儿做主!”
“我没杀你儿子。”唐阿蒙张口,说得比渊皇还要直接,“我就卸了他一条胳膊。”
闻言,渊皇和一旁的拓跋晋同时挑眉,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纯良无害的姑娘,把卸人一条胳膊说得好像吃饭一样简单,更重要的是,她毫不掩饰。
百里瑭转眸看她,眸底分明带着警告,唐阿蒙撅撅嘴,乖乖不说了,但是渊皇却显然来了兴趣,“那不知夏侯家公子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百里瑭心下微沉,渊皇这话听着虽像好奇,但却直接戳中要点,如果唐阿蒙说出自己动手只是因为对方的名字逆了她的心意,那依这样妄性的理由,她动手杀害夏侯堂睦也不无可能,如此一来,她等于亲口坐实了杀害夏侯堂睦的动机。
照她那无所畏惧又自成道理的性子,只怕要祸从口出。
绝世无双的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波动,但手中的拳头却已悄然握紧,当着渊皇的面,他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还保得住她。
但是,非得保住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