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唐木意外的是,百里府接连两日都没传出有关于百里郡主的只言片语,而关于流离传来的消息,只说唐姑娘这两日吃好睡好,但就是非要有人陪着,话里行间似乎透着浓浓的无奈,最后含蓄地表达了一下自己十二堂内务繁忙无法整日陪耍的意思。
唐木听完沉默了一阵,他原以为这两个多月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但他似乎低估了百里府对阿蒙的影响,至少从前,她任务或实验失败沮丧的时候都不曾表示过需要陪伴。
没等唐木抽出时间出宫看她,唐阿蒙倒是自己溜出了别苑,流离看着虽然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但是她毕竟跟他不熟,混了两日就腻了。
出别苑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回百里府看看,可是想到那天,她又不敢回去,想来想去,决定迂回潜行,先去找明玉房探探消息。
刚刚走进天下楼,明玉房便出来了,依旧是一身高调绝伦的大红色,妖孽般笑得风华绝代,唐阿蒙对比一下流离,从没觉得这人如此的亲切。
明玉房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眯了眼,笑颜妖冶,问她,“脱离百里府的滋味如何?这两日可是使劲放飞去了?”
虽然百里府没传出任何消息,但明玉房是什么人,但凡国都里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又岂有不知道,百里瑭虽然第一时间封了下人的嘴,但明玉房还是探到了一二,知道她来关心府里的人,便主动说了。
“据说这两日碧王妃在生他的气,倒是没有犯病,只是不肯搭理他,又不肯吃不肯喝的……”说到这里,唐阿蒙一起蹦了一下,一脸紧张似的,“娘……我是说王妃娘娘她不肯吃不肯喝?这怎么行?”顿了顿,又忍不住问,“阿瑭呢?他没想办法么?”
明玉房深深看她一眼,然后说,“他一边要忙宫中夷国使臣的事,一边又要忙府里的问题,也不能时时在跟前伺候,碧王妃也根本不愿意见他……”说到一半,见唐阿蒙的脸色有些难过,明玉房连忙安慰,“你也无须自责,这件事本就有穿帮的一日,只是来的早晚的问题,等过两日,想通了也就没事了。”
唐阿蒙不晓得能做什么,只好蔫蔫地点点头,一抬头,看着楼上角落的那个厢房外站着两名护卫,忽然问,“她……还在那儿么?”
明玉房知道她指的是谁,点点头,“还在呢。”他倒是想让百里瑭赶紧来把人接走,但现在估计还不是时候。
唐阿蒙仰着脑袋看着那扇门,脸上有些纠结难辨,最后忽然毅然上楼,明玉房朝门外两人打了个手势,两人自觉放行,唐阿蒙腾腾腾地上楼,啪的一下狠狠推开门,指着窗边那人便叫,“都是你的错!”
楼下,明玉房微默,他当她怎么关心起这人来,原来是迁怒去了。
尧玉原本坐在窗边发呆,唐阿蒙推开门骂人的时候,她只是冷冷瞥过一眼,然后不做理会,唐阿蒙只觉得浑身力气无处发,便跑到她跟前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大意就是,因为你不承认你是百里乐害我得一直假扮你结果被拆穿了,因为你不承认你是百里乐害我被赶出来了,因为你不承认你是百里乐害百里瑭生我的气了。
尧玉拧着眉听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竟也难得听到了一点重点,“公子他……回来了?”
唐阿蒙愣,“公子?什么公子?”她认识的人里,就只有一个房公子,那个人倒是一直都在的,不曾远离的那种。
“你口中的阿木,我们十二堂总堂主。”尧玉看她一眼,似是有些神奇,唐阿蒙却是愣了一愣,口中喃喃念着十二堂的名字,她听阿瑭说过,太子找了十二堂的人……要杀他的。
杏眸蓦地一颤,唐阿蒙一脸紧张地问,“所以阿木真的打算对付阿瑭?”
唐阿蒙对于十二堂公子什么的都不在意,阿木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还是她的阿木,可是阿瑭……她说过不会让他被欺负的!
想到这里,唐阿蒙也顾不了许多,借了马车直奔宫门口,可惜没有通行令根本进不去,唐阿蒙只能在宫门口急得瞎转,恰巧一辆马车停在跟前,抬头时,便见南宫霖一脸莫名地看着她,“你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话音刚落,便见那人瞬间奔到自己的车前,扒拉住车辕,双眸明亮,“你要进宫对不对?带我也一起进去吧!”
南宫霖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却是低嗤,“皇宫哪里是想进就能进的,再说姑姑召我一个,我凭什么带你一起进去?”说到底,她还是在生气,明明两人都是用墨锦做了礼物,百里瑭戴了她做的那个丑不拉几的荷包,却不肯穿她做的鞋。
南宫霖这样说着,就感觉颈处被人一双手冷不防地揪住,唐阿蒙一脸恶狠狠似的掐着她,一边掐还一边晃着她的肩膀,口中哇哇乱叫,“你带不带我你带不带我,你不带我进去我就掐死你,你快带我进去带我一起进去……”
南宫霖被她掐得几乎断气,又被晃得头昏眼花,几乎破口大骂,最终却只能生生忍住,将人一并带进了宫中。
一下马车,唐阿蒙丢下一声谢便头也不回地往使臣行馆的方向奔,奔到一半发现宫中侍卫都一脸警惕地盯着她,于是改用走的,从宫门到行馆需要绕道湖边,唐阿蒙经过湖畔时正好见到几人站在湖畔边上。
定睛看了看,终于看清,站在岸边的男子俨然就是百里瑭无疑,而他身后,则是阿木和太子,唐阿蒙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快到近前时,只见阿木和太子说了什么话,忽然,阿木转身,抬手,竟是作势要推阿瑭下水。
唐阿蒙顿时惊叫了,“阿木住手!”
湖边几分被这骤然的大呼同时一怔,顺声望去,便见唐阿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迅速跑近,一双眼睛直得发亮,一边跑还不忘喊着,“阿木!”
最后,当那人一头扑进唐木怀里,旁边的百里瑭眼神已经冷得不像样子了。
唐阿蒙一把抱住阿木,本意是要阻止他动手,却不知这样的举动在旁人眼里便是她迫不及待地奔进那个人的怀抱。
感觉周围似乎多了几声倒吸气的声音,唐阿蒙直觉不对,稍稍抬头,便见百里瑭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太子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而在太子身后,以渊皇为首的一众人正坐在亭中,表情各异。
唐阿蒙方才视线受阻,只能看到湖边站着的三人,根本没看到这边还有个亭子,这会儿顿时也反应过来,堪堪站定,然后哥两好地拍拍唐木的肩膀,一脸淡定地笑哈哈,“阿木,几天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啊哈哈哈哈。”
众人,“……”
沉默声中,倒是太子最先淡定过来,从容地接道,“百里郡主倒是关心三殿下,就是不知道郡主怎么会突然进宫来?”
太子的声音微沉,却是意指她有闯宫之疑,拓跋晋此时正站在渊皇身侧,对于刚刚阿蒙的举动虽是面露不快,但听到太子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为她解围,“是本王请郡主进宫的。”
听到拓跋晋这话,太子表情有些深浅难辨,自从摊上这个百里阿蒙,这个老四倒是越来越喜欢跟他作对了。
“对,是晋王殿下请我进宫玩的。”唐阿蒙从善如流地说着,语气乖巧,看着太子,眼神却明显在说“关你什么事”。
知道这人两次三番地要害阿瑭,唐阿蒙已经自觉把他归到和慕容连馨一处去了。
渊皇听到拓跋晋的话,脸上没有半分猜疑,只是眸色微深,“晋儿特意请郡主进宫来,可是有事?”
今日接待夷国三皇子,连六公主都不让在场,拓跋晋并非愚钝,怎么会挑这种时候让人进宫来,渊皇并不想为难这个儿子,但他一而再再而三为这位百里郡主打掩护,意思不言而明。
拓跋晋听出渊皇话里的含义,忽然转向唐阿蒙,星眸深深地看她一眼,再看一眼她身侧,赫连唐木俊逸清朗,气度翩然,百里瑭更是气度天成,英俊逼人,这两人与她似乎都只是兄妹之义,可她待他们却甚于兄妹。
深深吸了一口气,拓跋晋在心底做了个决定。
走到唐阿蒙的跟前,当着众人的面,一言不发地拉过她的手,然后走到渊皇的跟前,直直跪下,唐阿蒙不明所以,却被他拉着跪下,想着拓跋晋不会害她,她也只得乖乖跪着,一只手却依旧被他握在手中,然后,拓跋晋略带了认真的磁声在耳边响起——
“儿臣想娶百里郡主为晋王妃,请父皇准允,为我二人赐婚。”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唐阿蒙却像是被惊住似的便要甩开他的手,拓跋晋似乎是早有准备,将她紧紧握住,力道之大,叫她腕处阵阵发疼。
渊皇看着眼前的两人,忽然有些头疼,不是不知道晋儿对百里郡主的心思,他也曾想过二人的婚事,只是百里郡主不顾形象当着众人抱着夷国的三皇子又跳又叫的,这般不知轻重的模样,哪里配得上晋儿。
但眼前,拓跋晋目光沉定,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渊皇有些苦恼,想来柔妃那日回去的教导毫无作用。
他的脑中快速思考了一番,在应与不应之间犹豫了半晌,刚要开口,忽然一直沉默立于岸边的百里瑭大步上前,在众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单膝跪下,“皇上,请恕臣不能应下这门亲事。”
拓跋晋目光一沉,冷冷瞪向百里瑭,一侧的赫连唐木眯了眯眼,不动声色。
百里瑭眸光清直,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唯有眼底琥珀色沉淀着深邃的光,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气息凛然而干脆,薄唇轻动,声沉如铁,“臣不敢再欺瞒圣上,阿蒙并非我百里府真正的郡主,愧对于晋王殿下的如斯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