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该一口回绝的。
到底是他不了解她么?她竟是应了……
嘴角噙着莫名的笑,百里瑭走到她跟前,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有多么的糟糕,“你应了他……”张口,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百里瑭暗暗吸了口气,语气总算恢复了平常,但内心依旧不甚平静,“你喜欢晋王?”
唐阿蒙一直低着脑袋,这时抬了脑袋,小心翼翼地瞧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点头,“嗯。”
百里瑭眉心一跳,双手莫名地有些无力,碧王妃不是没注意到百里瑭的异样,但此刻满心被唐阿蒙的话冲刷的欢喜,当下拉着唐阿蒙的手,一脸高兴,“好好,娘原来还怕你不喜欢,这下好了,这下好了。”
碧王妃的话撞在百里瑭耳边,越发感觉像在嘲笑,他怎么会以为,这人为他花了那么多心思,制作泡泡,做荷包,甚至不动声息地为他解决杀手,他怎么会以为,她做了这些,就是喜欢他呢?
她与晋王抬杠,与他不对付,谁会想到,那只是打情骂俏?
想到这里,嘴角不觉勾起一抹冷笑,下一秒,已是如常的尊贵倨傲,“如此,额娘该早些为妹妹准备嫁妆了。”
无懈可击的语气,隐隐还能透出点揶揄的味道,听在碧王妃的耳中更是放心,直到百里瑭跨步回了自己的院落,却听身后熟悉的小心翼翼的步伐尾随他的身后而来,百里瑭站住了脚,扭头,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唐阿蒙小心翼翼地点点头,眼神好像无辜的小动物。
百里瑭越发的面无表情——看到她点头就觉得碍眼!
唐阿蒙张张嘴,刚要说话,便见那头擒风急急走来,走到百里瑭的跟前,看一眼两人,然后面无表情的禀告,“王爷,房公子派人请王爷和郡主过去,说是尧玉姑娘醒了。”
百里瑭一怔,看一眼眼眸一亮的唐阿蒙,沉声道,“走罢。”
三人赶到天下楼时,明玉房正从房中出来,看上去竟是少有的疲惫,素来动容的桃花眸此时也凝了几分凝重,见着百里瑭,桃花眸顿时眯起,嘴角习惯地勾起一笑,一如平常一般,“王爷来得真快啊。”
百里瑭自然没错过好友之前凝重的模样,心头隐隐有种不安感,“问过话了?有问题?”
明玉房微笑,看不出太多的味道,“进去便知道了。”
百里瑭当下不再多问,径自推门入内,唐阿蒙连忙跟上,刚走两步,却见百里瑭在门口骤然止步,正纳闷着,一探头,脸上同样愣住。
只见那人静静坐在床边,手上正摆弄着什么,而在她的手边,满满的都是手编的“万年结”。
娘亲自创的万年结,她竟然编了这么多个。
尧玉手中还有一个编到一半的万年结,因着百里瑭等人的突然闯入,她眸中有寒光一闪而过,杀手的本能叫她瞬间浑身紧绷,在看清来人之后,脸色却莫名地变了变,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惊喜,又似挣扎。
她盯着百里瑭,手中的万年结被她紧紧攥在手上,秀美明净般的脸上绷得紧紧的,嘴上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但偏偏,又说不出口。
百里瑭看着她手边散落的万年结暗暗拧眉,便见明玉房朝那人从容走去,桃花眼满目和善地问,“姑娘,可否再说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床上的尧玉脸上抖了一抖,看一眼百里瑭,最后咬牙般的说,“我叫……百里乐。”
百里瑭心头猛然一颤,下一秒,面上净是骇人的寒意,唐阿蒙则是直接惊大了眼,一时怀疑自己有些幻听,“她说,她叫什么来着?”
“百里乐。”擒风在旁边默默地为她重复,唐阿蒙猛地晃了一下眼,脚下有些浮躁地原地转了几圈,嘴里自顾自地嘀咕着,“不对不对,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百里乐这个名字……听起来好耳熟啊……”
就在她满心以为自己再次幻听的时候,百里瑭一声冷哼蓦地传入耳中,透着浓浓的寒意,隐着危险的气息,“哼……”
唐阿蒙当下停止了转圈,一脸紧张地盯着他瞧,百里瑭面上透着寒霜,一双眸子冰冷寒彻,紧紧盯着床上的女子,最后转向明玉房,“你催眠了她?”
明玉房轻笑,顿了顿,又有些尴尬似的,“正确的说,是我解了她的催眠。”
明玉房从来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在她醒来后,他也只想着未来君后的交代问出盒子的下落已经小玉葫芦的来历,却没想到让他意外地发现,这个女子,竟有部分记忆被封眠了。
所谓封眠,其实是催眠术的一种,能将一些特定的记忆用催眠之术封印起来,这种催眠术力量强大,若不被发现可以一直维持到老死,可偏偏,他卑族明玉一脉天生便有蛊惑催眠之能,并非以香药催眠,而是作为神民后代本身便有的能力,这个能力,就算在百里瑭面前也不曾用过。
这么久以来,他只在唐阿蒙身上用过一次,而今天,为了解除尧玉身上隐藏的封眠之术又用了一次,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能使用这封眠之术的,同样只有卑族房氏办得到。
当年卑城被毁,族人四散,明玉一氏除了他便只剩下那个人,想到那个人,明玉房一双桃花眼顿时蓄满冰霜,当年若非他,卑城不会被破,皇子更不会下落不明……
这么多年过去,江湖上几乎没有传出什么善使催眠的术士,所以他曾以为那个人已经不在,但是原来,那个人只是隐藏得太深。
即便他隐藏再深,他明玉房即便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挖出来,而这个百里乐,便是他最大的线索。
明玉房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经过,只是提及对她下催眠的人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就连本人也一直不曾发觉。
“所以……”唐阿蒙小心翼翼地探头,“她说她叫百里乐……是真的?”
明玉房望向百里瑭,见他肩头几不可见地一颤,点点头,肯定的说,“如假包换。”
尧玉一直听着他们的话,却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她不晓得该说什么,幼年的记忆骤然回笼,当她记起自己的身世,她却没法忘记自己这些年是以尧玉的身份过来,这样的两段记忆拼接在一起,让她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下意识地望向百里瑭,却发现那人一双琥珀深眸同样沉沉盯着自己,显然也在思考着自己的可信度,果然,下一秒,便听他百里瑭沉声地问,“你要如何让本王相信你是真正的百里乐?”
尧玉心头一动,刚要开口,眼角蓦地望见百里瑭身边的唐阿蒙,脑中乍然想起一件事——这人是公子的人。
如果说,公子早有计划故意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却让这个女子来顶替她的位置,那她此时承认自己是百里乐,岂不是破坏了公子的计划?
手中的万年结微微握紧,她即便是真正的百里乐,这些年也早已在十二堂中被磨去一个闺家千金该有的模样,即便知道自己有生母,有家,在她心里,公子依旧是对她最重要的那一个人。
即便知道自己或许只是那个人手中的一枚棋子,她也无法放弃追随他。
想到这里,尧玉整个人似乎松了一松,嘴角勾起一抹韵笑,望着百里瑭,不紧不慢地开口,“百里王爷,莫非你真信我会是你的妹妹不成?”
轻飘飘的一句,却叫在场几人眸光一定,尧玉随手将手中编了一半的万年结丢到一边,“不过是一抹玩笑话,这世上又哪有那般催眠之术能藏住那么多年的记忆,尧玉如今落入王爷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话音刚落,便见唐阿蒙蓦地大步上前,伸手,便朝着床上女子的脑门上狠狠一拍,在场接愣,连同尧玉在内,却见唐阿蒙狠狠瞪着她,一脸要抓狂的模样,“杀杀杀你妹啊!为了救你浪费了我一剂终极血清呢!那东西很珍贵的知不知道?有钱也买不到的知不知道?你不说出我的盒子去哪还有那狐狸眼是谁你别指望死!”
尧玉被她刚刚一巴掌拍得有些懵,这会儿听她连珠炮似的话更是懵,只能勉强听到一个盒子,是她掉落在自己身旁被自己藏起的泣血盒!
将眼前这个女子与公子联系起来后,尧玉似乎想通了许多东西,公子失踪十年,这姑娘与公子出现的时间相隔不远,而公子一直想要泣血盒,当日那盒子便在这姑娘手中,那么……或许是公子将盒子交予这姑娘保管,谁料被她暗中藏起,后来又被太子的人劫去……
尧玉暗中懊恼,她果然是坏了公子的事,若不是因为她,公子也不用跟太子这般虚与委蛇,想到这里,对着唐阿蒙的态度不免多了几分愧疚,“那盒子……如今在太子手中。”
“太子!”唐阿蒙原地蹦了一下,娃娃脸有些悲愤,“早知道盒子在他手中,我应该直接杀进太子府,新仇旧恨一起来……”
话未说完,便被边上一人冷冷打断,“旧恨?本王倒不知你与太子还有旧恨。”
唐阿蒙顿了一顿,眼神纯洁地盯着他,“你前不久才被他欺负了你忘了?”
百里瑭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地纠正,“第一,本王没忘,第二,本王从不被人欺负,第三!即便是旧恨那也是本王的旧恨,与你何干?”
“可是我答应过要帮你报仇的啊!”唐阿蒙说得理所当然,不见百里瑭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明明喜欢着晋王,却又来管他的闲事,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虽是如此,但不可否认,在她把他的仇当做自己的仇来算的时候,他心底不自主地浮起一抹自得之色,这个人还很在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