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众人面前扮演的是宽厚亲和的继任者,也正因为如此深受父皇的器重,几次接触下来,我已大概明白,要对付他决不能像对付赫连靖那般,我为阿蒙冲动取石,为的就是降低他对我的防备。”
他在父皇面前不作任何解释,即便如绒不出面,他也会在府里放出类似的消息,心思缜密如赫连擎,你将事实摆在他面前他未必会信,你若暗自隐瞒由他亲自查证他才会愿意去信--
木王府里多了一个女人。
而且是他赫连唐木十分在乎的女子。
想到阿蒙,唐木面色淡若轻尘,“昨日打了她一掌,回去后她该向我讨委屈了。”
唐木想的是阿蒙,流离想的却是百里瑭,默了默,又忍不住提醒他,“王爷,关于王血的事是不是尽快……”
“无需着急。”唐木看他一眼,面色如昔,“百里瑭暂时还不会离开。”
“王爷如此肯定?”
“阿蒙身上蛊毒未除,百里瑭又是见过她发作的样子,自然会想尽办法给她解蛊,夷国事草鬼婆的发源地,还有哪里比待在夷国更有解除蛊术的希望?”唐木说到这里,黑眸沉沉扫过流离面上的温文。
“我不知道你与明玉房之间有何恩怨,但是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和他两人当众动手。”
闻言,流离面上一动,好半晌,才终于颔首,“王爷放心,昨日之事,绝不会再有下次。”
……
相较于唐木的“一切皆在掌握之中”,赫连靖却是明显的一肚子恼火。
“如瑢那丫头,如今竟帮着外人来对付本王?”赫连靖一进门便摔了一个杯子,想见怒火极深,莫名被父皇下令杀了府里一堆蛇,好不容易逮到赫连唐木一个错处,没想到半路拦道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好妹妹!
当真是好啊!
刘请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地上的杯盏尸体,忙不迭的关上书房的门道,“王爷息怒,即便公主当真做了什么让王爷不高兴的事,王爷也不该冲公主发脾气才是。”
“我不恼她,难不成还要像二哥一样笑着感激她坏我好事不成?”
“王爷,属下的意思是,王爷若是真的跟公主置气生疏,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刘请见赫连靖脸色一动,忙接着说道,“王爷要记得,您与公主之间的兄妹情分可比其他皇子要深,公主可是太后和皇上身边的红人,这红人是切切不能与之置气的啊。”
说到这里,赫连靖又是一脸阴沉,“你可知她今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为赫连唐木开脱,明知父皇对她的话从不怀疑,结果便害得我受了父皇一通警告,本王可从来没像先才那么窝囊过!”
“王爷,公主年纪尚轻,就是被一时蒙蔽也是有的。”刘请锲而不舍地加劝,“那木王的本事王爷是见过的,王爷和公主相处的时间远比木王要长得多,公主断不会轻易就背弃王爷转而向木王说话,依属下之见,公主会为木王说话,极有可能是因为那日被毒蛇咬伤的那个姑娘。”
“那个唐阿蒙?”赫连靖微微拧眉,他可是记得的,那日如瑢给他甩脸色,也是因为那个叫唐阿蒙,她说她是她的朋友,所以不准他对她下手。
想到她,赫连靖这才冷静了一点,脸色却犹自一阵阴一阵沉的,“说起来,本王确实是疏忽了那个叫唐阿蒙的,她来历不明,却和赫连唐木和那个渊国的百里王都关系匪浅。要说瑢儿也不是轻易会与人结交的人,想必她也是有点本事的。”
“王爷说的对,要改变公主对木王的态度,这位唐姑娘才是关键。”
“关键?”赫连靖眼眸森森睨过,“那就让林图去查,查查她的来历,再查查她是怎么跟瑢儿相识,本王可不会再因为区区一个女子这样束手束脚的。”
“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吩咐林图去办。”刘请说着,刚打开门,便见外头哑奴作势敲门状,眼角勾过一抹深沉,便兀自绕过他离开。
赫连靖看到这个哑奴,脸色阴鸷不散,“上回让你查蛇园里的草蛇攻击本王的事查得如何了?”
哑奴颔首,沉默着将一个小碟子放在桌上。
“是这东西?”赫连靖横看碟子里的黄色粉末也不认识,“这东西是何时沾到本王身上的?”
哑奴默了默,摇头,赫连靖倒也不为难他,能查出沾了什么东西就行了,至于谁把这东西沾到他身上的,他估计也查不出来。
挥手让人退下,哑奴默默拉上房门离开,转回自己的小屋,便见一条小蛇穿过一处小洞钻了进来,手上动作极快地捏住小蛇的头部,伸手从小蛇口中的牙道取出用骨瓷包裹的小条,看到上面的内容,一向沉默的脸上竟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三天后,木王府来了一名布衣男子,自称自己是大夫,并自荐做府上的常大夫。
唐木看到那人后没说话,直接让管家安排住所,又让下人领着人去了百里瑭和唐阿蒙所在的院子。
自从唐阿蒙等人占据了这个院子,这里俨然已经是百里瑭和唐阿蒙所有,府里的下人平日里连靠近打扰都不允许了。
下人领着这个自称是大夫的男子到了院外,便冲院子里正晒书的姑娘唤了一声,“含霜姑娘,王爷命小的将这位章大夫领过来,特意拜见百里王爷。”
院中的含霜持书转眸,在见到那人身后站着的男子时,一向如霜清冷的脸似是轻轻一颤,手上的书啪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被称为章大夫的男子见状走了进来,布衣长袍朴素,五官寻常,唯有一双眼温润如泉,他走到含霜面前,替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书,微微一笑,尽是温柔之色。
含霜此时仿佛如梦初醒,忙调整表情,一派霜沉地对院外正莫名的小厮说,“劳烦了,我会带他去见我家王爷。”
小厮得了话也不久留,眼见那人离开,男子才温柔一笑,用略带沙哑的男声唤,“含霜。”
含霜眼眸低颤,脸上说不清是何滋味,但明显和平日里的霜冷模样不同,像是染了晨雾的初草,耳根处却又微微泛起红意。
唐阿蒙从研究间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忍不住揉揉眼睛,“是我打开门的方式不对吗?”
她怎么好像看到含霜在脸红?
天哪……
不等院中两人开口,唐阿蒙猛地转身,啪啪啪地敲开百里瑭的房门,一边敲还一边惊呼,“阿瑭阿瑭你快出来啊!你家含霜出事了!我看到你家含霜对着一个男人脸红了!”
被她喊了这么一嗓子,含霜原本要出口的话全部化作嘴角的一抹抽搐,那男子更是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笑意和暖,如度春风。
百里瑭打开门时,先是一把抓住还在乱拍门的唐阿蒙,凤眸转过,顿时一眼望见含霜身边的男子,眼眸顿时眯起优雅的弧度。
男子见着他,顿时微笑上前,单膝落地,用略带沙哑的嗓音恭声唤,“主子。”
“起来吧。”百里瑭示意男子起身,这才上前,凤眸点苍,沉声道,“这些年辛苦你了,葬雨。”
被称作葬雨的男子抬头,微笑不语。
唐阿蒙忍不住探头,看着男子那无限温和的模样,眨眨眼,“葬雨?跟擒风含霜是同个系列的吗?”
百里瑭听她那声“系列”便觉得诡异,干咳一声,只道,“葬雨这些年一直留在皇城为我办事……”
正说着,便见带雪陪少年从外头进来,乍见葬雨,带雪顿时满脸惊喜地蹦了过来,“是葬雨!”
少年被带雪高兴地拉着到了男人的面前,黑亮的眸子细细打量过男人的五官,葬雨正看带雪,乍见少年,顿时温和一笑,“是你?”
少年愣了愣,看着男人,有些莫名,“我见过你吗?”
他确定这人的样子是他没见过的,但是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见少年一脸茫然,葬雨微微一笑,忽然拉起他的一只手,慢慢在他手心上写了一个字。
卑。
纪染恍然般的猛地抬头,然后一脸惊讶,“是恩人!”
猛地抱住眼前的葬雨,纪染欢快地蹦了一蹦,然后冲着阿蒙说,“阿蒙,是恩人,是纪染的恩人。”
男子一脸耐心地将少年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笑着说,“不叫恩人,我在靖王府的名字是哑奴。”
这人便是几天前百里瑭亲书命他结束靖王府的身份归位的哑奴。
靖王府中的哑奴是葬雨易容后的样子,少年不认识自然也不奇怪,但那个仅仅只有一面之缘却将他救出靖王府中的哑奴,他是记得很清楚的。
“你就是把我的哎呀从靖王府里救出来的那个人?”唐阿蒙难得见少年这么高兴的样子,顿时也将眼前的这男子引为神奇。
就她所见,这个葬雨刚出现,每个人见到他都明显是高兴的模样,就连那个一向清冷的如霜,居然也露出了那么不可思议的表情,想来这个葬雨一定是很了不起的。
“对了,我叫阿蒙,是哎呀的监护人。”
葬雨闻言点点头,沉默微笑,唐阿蒙同样眼巴巴地盯着他,一瞬的静默之后,唐阿蒙不耐烦了,“快说点什么啊。”
葬雨似是如梦初醒,干咳一声,声音依旧略哑,“阿蒙姑娘恕罪,在下许久不曾说话,忘了要回应这事哈哈。”
百里瑭又道,“葬雨精通医理,或许可以帮到你,今日起他会以木王府常医的身份留在府中。”
“王爷这意思是,葬雨以后再也不用回那靖王府了?”带雪闻言顿时笑开了花,“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