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阿蒙晃了两下,从马车内拿出一袋野果和少年分食,咬了一口清脆,然后扬手招呼明玉房,“明玉美人,吃么?”
明玉房下意识地抬手,等到发现她丢过来的不是什么野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银球状的物体在手心中发出嘶嘶的细响,一股莫名的气体窜入鼻尖,明玉房第一反应是将小球丢开,可惜鼻腔已经吸入少量瓦斯,脚下向后踉跄了两步,最终无力地靠在树干上。再看一旁的护卫,也已经歪倒在一边。
唐阿蒙欢欢喜喜地从马车上跳下来,顺着他方才丢出的方向将小球回收,然后捂着鼻子走到明玉房的跟前。
桃花眸无力地抬起,意识犹在,但浑身却使不上力气,明玉房眼睁睁地看着唐阿蒙朝他俯身,伸手直接抽走他腰间的一块玉佩,眨巴着一双无辜善良的大眼说,“你们在这里歇歇,我保证不用两个时辰肯定回来。”
哎呀一直坐在马车上,对于唐阿蒙这一系列举动没有表示半点意见,甚至乖巧地拉好缰绳,待唐阿蒙坐上马车,两人驾着马车直接往城里而去。
明玉房暗暗无奈,他没想到她竟然连他也要一起算计……
“哎呀你肚子饿吗?”进城的时候唐阿蒙这样问少年,少年看着她没说话,唐阿蒙摸摸他的脑袋自顾自地说,“要是还不饿的话咱们先不吃东西,咱们先去一趟钱庄吧。”
天下楼掌握天下财富,它的钱庄不止遍布渊国,就连夷国各地也有他的分号,而这些分号对明玉房来说,便是一个遍布轩辕的消息网。
唐阿蒙是知道的,自他们离开国都,每到一个地方,地方分号都会向明玉房汇报一下国都的情况,主要汇报的是阿瑭的情况。
可是自三天前他们绕城而走之后,已经三天没有听到关于阿瑭的消息了,这会儿好不容易走到经过,她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并不是想知道阿瑭是不是有派人追踪过来,而是想听到他的消息,哪怕是一句“百里王爷一如日常,毫无异样。”这么简单的话,也能让她觉得安心不少。
站在天下钱庄的琶城分号前,唐阿蒙出示了手上的玉佩,立即有人领着两人进了贵宾房,唐阿蒙看一眼房内的掌柜,直接问,“渊国百里府那边有什么新的消息么?”
“百里府一切如常。”掌柜的如是说,唐阿蒙像是吃到了贴心丸,安心的刚想离开却又听掌柜接着说,“不过据闻三天前,百里王爷与慕容家大小姐正式定亲,这事在国都倒是引起不小的轰动。”
唐阿蒙起到一半的身子因着后面的这句又猛地跌回椅子上,娃娃脸像被施了咒似的,瞪着掌柜的发怔。
“不可能。”唐阿蒙低声嘀咕了几声,猛地抬头,几乎炸毛的模样,杏眸直直瞪住面前的掌柜的,“你骗人!”
少年在旁边看的仔细,紧接着跟着怒,“骗人!”
掌柜的看着两人那怒气冲冲的指责,脸上横肉微颤,急忙开口辩驳,“姑娘,我可没有骗人,这事情可是千真万确的。”
却见唐阿蒙脸上怒气蓦地转成了一阵委屈,“你骗人,阿瑭怎么可能跟人定亲?而且还是跟那个慕容艰辛定亲!”
“可是姑娘,渊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就是如此啊。”掌柜的汗颜了,难道这位是那位百里王爷的情人?但姑娘手里有主子的令牌,他也只能据实禀报。
“我不管!反正阿瑭是不会娶那个慕容艰辛的!”唐阿蒙耍赖似的嚷嚷,表情想要掀桌。
她就是这样确信百里瑭不会喜欢慕容连馨,才跟慕容连馨打了这么大一个赌,就是因为坚信就算她离开了,阿瑭也不会喜欢上慕容连馨。
可距她离开还不到一个月,阿瑭怎么可能就跟人定亲了呢?
山高路远,百里瑭哪里究竟出了什么状况?再逼问掌柜,掌柜依然说不出确切的消息,只能一脸失落地出了天下钱庄,身后跟着一个同样一脸失落的少年,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一对骤然被生活所迫的姐弟。
这时,钱庄内走出一个肚满肠肥的男子,男子穿着锦衣绸缎,摇着水墨扇,肥满的眯眯眼落在唐阿蒙身后的少年身上,忽然走上前笑问,“这位姑娘,可是缺银子了?”
唐阿蒙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莫名,却没接话。
中年男子又眯了眼,脸上露出令人恶心的笑,忽然指着唐阿蒙身后的少年低声说,“你把你弟弟卖给我,我能给你个好价钱。”
身后的少年注意到男子藏了猥亵的目光,身子不由自主地低颤起来,一声阿蒙几乎出口,前面的阿蒙已经轻皱了小眉,抬手将中年男子横在面前的手臂一把扭过,娃娃脸不痛快似的用力,只听咔嗒一声,属于男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响彻整条大街。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
少年呆呆看着忽然哀嚎着倒在地上的男子,又见前面的阿蒙好像没事人似的甩甩手,脸上依旧是刚刚从钱庄出来时的郁闷,好似从来没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当一回事。
本来么,听到阿瑭跟慕容艰辛定亲的事心情就不好了,突然还跑出这么一人指着她的哎呀笑得那么恶心,正嫌没地儿发泄的怨气就这么被人当头撞上了,只能算他倒霉了。
拉过少年一边探头一边委屈地咕哝,“哎呀我们找个地方吃饭吧,要化愤怒为食欲,吃饱饱的。”
少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在阳光下明亮得发紧,任她牵着,认真点头,认真附和,“吃饱饱的。”
地上的中年男人好不容易缓过手臂那阵钻心的痛,见两人要走,顿时扯开嗓子大喊,“是草鬼婆!这个女人是草鬼婆!!她对我使用了蛊术!快来人啊!快把这个草鬼婆抓起来!!”
乍听这声喊,唐阿蒙小眉微拧,她发现原本正在旁边观看的路人在听到那声草鬼婆后眼神一下子变了。
大部分的人警惕地退后,而小部分的人,一脸审视地似乎准备随时扑上来。
不动声色地将少年拉到自己身后,唐阿蒙另一只手上银针藏入袖中,阿木说过,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那人首先对你怀有恶意,你就可以动手。
现在,她面前,有一群人正对她怀抱着恶意。
“我不是什么草鬼婆!”唐阿蒙张口辩解,地上的男人又嚷嚷起来,“诸位别被她骗了!她就是草鬼婆!她对我下了蛊啊!”
眉心又拧,不想再听地上的男人哇哇乱叫,唐阿蒙干脆地一甩手,一支银针悄无声息地射入男子的胸口,男人顿时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然而周遭的人都开始惊恐了……
“是草鬼婆,真的是草鬼婆!”
“居然当街下蛊,就算这里是琶城,这胆子未免太大了!”
“衙官呢?快把衙官喊来,把这个草鬼婆抓起来别让她跑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把草鬼婆抓起来吊死!”
一瞬间,有好几人都好像发了狂似的朝她扑了过来,唐阿蒙手中银针正要射出,忽听一阵嗖嗖嗖好似动物爬行的窸窣声,人群中再次爆发尖叫,“蛇!有蛇啊!!”
正要扑过来的几人愣了一愣,便见左右巷口中莫名钻出好多蛇来,原本还堵得密麻的人群顿时慌乱逃窜起来,唐阿蒙正莫名,另一只手忽然被什么人轻轻握住。
手中银针下意识要射出,手腕却被生生捏住。
唐阿蒙看到那是一只布满皱痕的手,抬头,便见一个约莫六七十的老妇人,看着她,脸上带着微笑,额顶和眼角顿时皱起一道又一道的鱼纹。
“跟我来。”
比起周围的混乱,老妇人显然要淡定许多,转而牵着唐阿蒙将两人带出混乱之中,路上竟再没人过来拦她。
唐阿蒙和少年被那位老妇人带上了一辆装饰精巧的马车,刚刚坐下,马车便慢慢开始动了起来,而上车的时候,唐阿蒙甚至没看见马车旁有类似车夫的人在。
正要探头看看马车驾驶座上的人,便听对面的老妇人微笑着开口,“你是第一次到琶城来吧,这里的人都有些毛病,不过也不怪他们,夷国的律法将草鬼婆排除在外,就算在琶城这里,也不好太过明目张胆。”
“我不是草鬼婆。”唐阿蒙看着那老妇人说,“我就是卸了他的胳膊,没有下蛊。”
“我知道。”老妇人看着她,脸上的笑带出几分诡异的味道,忽然凑近,布满皱纹的眼细细地落在唐阿蒙的脸上,嘴角慢慢牵出一抹意味不明的诡笑,“你不是草鬼婆,可你身上带了蛊,而且是很厉害的蛊。”
车轮轱辘滚动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马车不知何时已经驶到无人的巷内,唐阿蒙看着眼前的老妇人,背脊爬起凉麻的寒意,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时才有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