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木盒放好,门外便传来敲门的声音,明玉房依旧坐在榻上,佯作慵懒的模样,如绒打开门,便见几个姐姐抬着一个大木桶走了进来。
“婆婆让我们来给你们送水,洗洗身上的脏东西。”几个姑娘年纪看起来比如绒要大,眉眼间自带了一股韵味,望向明玉房的时候,笑眼间又隐隐透出妖诡,她们将大木桶提到屋内,没有多留便兀自离开了。
如绒看看木桶,又看看明玉房,耳根又是熟悉的红色。
明玉房看着她朝他走来,桃花眸带了几分疑惑,如绒不语,只是走到他跟前,轻声地说,“我……伺候你沐浴吧。”
明玉房怔了一怔,看着她,不明所以,如绒兀自伸手,作势要替他褪下身上的衣裳,脑袋却附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细细地说,“这里的人有窥房的习惯,她们将属意的男子带回家来,会送上热水并窥探房中的情况,我们做做样子,她们很快就离开了。”
如绒的声音虽然努力保持着平静,但发红的耳根却泄露了一点女儿家的羞赫,说到底,她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
明玉房感觉她温热的气息带着女子特有的馨香喷在耳际,而面前那人,却还红着耳根强装着镇定,明玉房看着她这模样,不知怎的便笑了。
嘴角弯起妖冶而好看的弧度,配合地抬起双臂,“那么,就有劳你了。”
两人走到屏风后,如绒一件件替他脱去身上的衣物,明玉房身上的料子都是上品,又喜欢做成宽松的样式,她一解衣带,那袍子便顺顺溜溜地从他身上滑下,落入她的掌中,带着温度,触手温润。
直到这时,她才忽然发现,让他假装成自己的意中人带进宅子里来是多么不明智的决定。
她从小锦衣玉食,身边仆人成群,从来只有人伺候她的份,什么时候还亲自伺候过别人,可是,屋外的人还在看着,她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尽管面上瞧似镇定,但只有自己知道,她的心跳已经乱了。
低头抬手替他脱下最后一间里衣,指腹不经意触及男子温润的肌肤,如绒只觉得整个指头都烧了起来,手上一抖,那丝质的里衣顺势自领口敞开了大半,男子细致的锁骨和精实的胸膛一览无余,如绒脸上又是一热,猛地转过身一副,伸手装作试探水温的模样,“你自个儿脱吧。”
明玉房眸底带起一抹意味深刻的笑,自顾脱下身上最后一件里衣,听到身后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如绒正想着该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出去,忽然,头顶被一件丝质的衣物猛地罩住,带着男子的余温和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如绒傻住了,这是他的里衣!
听到入水的声音,如绒猛地扯下自己头顶的衣裳,明玉房已经一派从容地坐在浴桶之内,氤氲的水汽蒸腾着缭绕在他胸前,尽管外表俊美得不似男子,但褪下衣裳,那紧实的胸膛和坚实的臂膀却实实在在的透出男子的阳刚。
他的皮肤很白,不似一般男子的粗糙,瞧着肤质极好,此刻在水珠划动间,竟带出一种别样诱人的味道,如绒脸上烧红,几乎下意识地转身要走,无奈窗外一群窥房的姐姐,如绒只能硬着头皮拿过一旁浴帕,用水沾湿,轻轻附到男子白皙而圆实的肩头,然后顺着肩头一路往下,隔着浴帕感受男子身上的肌理温度,只觉得整个手掌都在发烧。
感觉背上隔着浴帕传来的低颤,明玉房下意识地想要转头,却被如绒一声娇斥,“不许回头!”
即便不看镜子,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烧热,那样满面通红的窘态,怎么能让他看到!
明玉房被她一叱,倒是没有再回头,就那样坐着,任她动作笨拙地替自己擦拭背部,嘴角却勾起玩味而妖冶的笑意——她不曾伺候过男子沐浴,他又何曾让人伺候过他沐浴?
不大的房中,安静得有些诡异,除了偶尔带起的水声,甚至听不到一点声音。
似是为了打破这样的沉默,明玉房开口了,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说起来,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
不等他说完,如绒已经好似刺猬般的猛地打断他的话头,“你想说什么?”
他们不过萍水相逢,她却在这里伺候他这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子沐浴洗澡?
明玉房微微侧头,“我不过随口一说,你何必这么紧张?”
“谁说我紧张了?”
明玉房有些无奈,放轻了声道,“从我踏入这宅子里,我便有些疑虑。”
“什么疑虑?”
“你与阿蒙只是一面之缘,你却不惜暴露自己草鬼婆的身份教她解蛊之术,如今还冒险将我带进宅子里救人,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你为何要为我们做到这种地步?”
不仅暴露了草鬼婆一脉的藏身之地,甚至有可能,会遭到处置。
背上擦拭着的手微微一顿,如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她的声音透了点点无所谓的笑意,就像每次跟阿蒙玩游戏时的肆意,“答应教她蛊术不过是一时兴起,非要说原因的话……是因为她给了我一个姓。”
明玉房闻言轻怔,“唐?”
“对她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可是第一次听到我也可以在我的名字前覆上那样寻常的姓氏,心里却是很欢喜的。”
明玉房听着她声音里的欣喜,脑中却不自觉闪过她眸底那一闪而逝的悲伤,磁细好听的声音就那么不自觉地脱出了口,听在如绒耳中,便似带了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你曾说你没有姓,其实只是因为不想姓蓝?”
背上的手再次一顿,如绒盯着他的细滑如玉的后颈,忽然便笑了,“你以为,我会成为草鬼婆并非自愿?”
明玉房挑眉,难道不是?
“婆婆从没逼过我,学习蛊术是我自愿的。”如绒也不晓得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此时此刻,听着他的声音,竟让她莫名有种想要倾诉的安心味道。
“我本姓也不姓蓝。”如绒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慢慢地开口,手上的动作依旧,声音却是轻了许多,“我的母亲爱上了一个男人,和他生下了我,那个男人并不知道她使蛊,为了这个男人,她隐藏草鬼婆的身份放弃族里的一切,可是即便这样,她的身份还是暴露了。”
她说到这里,手上的动作猛地顿住,握着浴帕的手微微发紧,明玉房想了想,声若温泉地问,“然后呢?”
“然后,那个我称为父亲的人,在知道我母亲身份的时候,竟让人将她……活活的乱棍打死……”如绒的声音带出了几分不自觉地恨意,“那年我三岁,他以为我不记得,其实要不是当时有人护着我,或许我的下场,就会跟母亲一样……”
明玉房承认自己是故意的,故意在声音了加了催眠,就是为了窥探她心底的那莫名的悲伤,却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残酷,草鬼婆一族,远比外人知道的要艰难许多。
如绒没有察觉,自顾自地说着,“我知道那个男人害怕什么,所以当婆婆找上我,我二话没说就应下了,我学习蛊术,是为了报复那个男人,他以为我年纪还小,我娘不在了,我自然不会成为我娘那样的人,可最后我还是成了一个草鬼婆……这么多年,在他面前佯装乖巧,人人都说我是他的掌上明珠,我真想知道,当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也是她娘一样的人,他是不是也能狠下心肠,将我乱棍……”
话音未落,如绒揪住浴帕的手蓦地被一双温润的大掌轻轻覆住,明玉房的声音透着难言的魅力传入她的耳中,“别说了,如绒。”
轻轻的一声,将她胸膛里沸腾的冲动浇熄,如绒仿佛如梦初醒,心中却是澎湃不息,这些年来,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的话,竟如此轻易地告诉了他。
怎么就说出来了呢?
呆呆地看着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那是一张修长白净,指节分明的手,掌心处传来的厚实感带着一股让人沉沦的温度,如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魔,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她竟有种心动的感觉?
窗外窥房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踪影,桶里的水已经失去了温度,直到明玉房从水中离开,穿戴整齐,如绒依旧如在梦中。
看着面前的女子,明玉房不知所言。
她和阿蒙一般年岁,心里却藏了那么多的心思,她自愿学习蛊术,并未兴趣,而是为了报复,她在拿自己的人生向自己的父亲报复。
直到胸腔传来一种陌生的刺痛感,明玉房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这是……心疼的感觉。
两人心思各异地独处着,直到门外来人说备好了晚饭,两人到了饭厅,却意外地见到了阿蒙和哎呀少年。
见到如绒两人,阿蒙顿时眼眸大亮,“哟!你们也来啦!”
“哟什么哟!你还敢哟!”如绒狠狠瞪她一眼,唐阿蒙立即委委屈屈地缩了脖子,旁边的少年见状也跟着委屈地缩起了脖子,两人一模一样的动作倒是逗乐了一旁的蓝婆婆。
勾着鱼纹带笑的眼转过如绒和明玉房两人,蓝婆婆招手,“都过来坐下吧。”
明玉房没想到这蓝婆婆竟这么大方地让他们见面,尤其蓝婆婆这会儿看他的眼神似乎比起先前要亲切许多,想必经过刚才的窥房,他在这些人眼中已成了自己人,那接下来的事情倒是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