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血豆如珠。
慕容连馨坐于窗前,指腹缓缓渗出一滴艳红的血珠,将血珠缓缓滴落面前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中,一滴,两滴……
直到瓶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咕声,绢帛止住手上的伤口,慕容连馨看着手中的瓷瓶,嘴角缓缓溢出一抹诡异冰冷的笑。
此时南山寺上,唐阿蒙蓦地从夜色中惊醒。
她本就睡得极轻,深夜凉静,将隔壁房间轻微的喘息声传入耳中,唐阿蒙记得,隔壁睡的是碧王妃,她猛地爬起身,出了房间,恰见尧玉的房门也被打开来,两人对视一眼,径自走到碧王妃门前敲门。
里面没有应声,唐阿蒙干脆地推门而入。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沉,只是黑暗中,喘息声越发清晰,尧玉连忙点起蜡烛,林妈妈那边也听到声响急急过来,烛光亮起,碧王妃似乎依旧昏睡,只是带着热气的喘息声透着辛苦,林妈妈探探额心,脸色忽然一变,“这是怎么了?小姐怎么突然就发起烧了?”
林妈妈说着,连忙去找寺里的住持,唐阿蒙眼见林妈妈离开,凑到碧王妃跟前轻嗅鼻息,目光落在碧王妃略深的唇色,娃娃脸登时透出冷意,“王妃娘娘中毒了。”
尧玉一惊,连忙拉起碧王妃的手,细细探向她的脉搏,烛光中,她的脸色忽然带起一层苍白,“不是中毒……是中蛊了,蛊毒。”
没有人比尧玉更清楚蛊毒的脉象,因为毒堂堂主,最善使的,便是蛊毒。
“是慕容连馨。”尧玉暗暗咬牙,脸上带起一层忿恨,唐阿蒙有些莫名,“她最近有来百里府么?”
“不是最近,是一个月前。”一个月前,正是唐阿蒙被太子关在太子府,慕容连馨称来说客的那一次,当时她虽然一直在边上看着,后来探过脉象又无异常,可是,她还记得,在她还未脱离十二堂之前,慕容连馨已经在研究一种蛊毒,能够长期潜伏在人体内,在特定的时候才会发作,然后以月为期,每月遭受一次蛊毒的侵害,这样看来,她已经成功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额娘。”尧玉眼眶微红,她身为毒堂的人,就在边上看着竟然也让慕容连馨有机可趁。
唐阿蒙看着尧玉眼底的自责,默了默,忽然从隐藏镯中拿出一管针剂,“不用怕,只要是毒,它都能解。”
尧玉在她拿出那管针剂的时候便认出来了,这是当初她被慕容连馨的毒害得几乎丧命的时候她用来救她的东西,眼见唐阿蒙要将拔出针头,尧玉连忙制止,“没用的。”尧玉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开口,“你知道蛊毒和一般毒药最大的区别在于,蛊毒不会致人于死,只会周而复始地折磨人,但同时,它也是无药可解的。”
“只要是毒,就会有药能解。”唐阿蒙兀自抢过她的话头,杏眸里满是认真,“王妃娘娘也是我两个月的娘,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尧玉看着她,心底慢慢升起一股暖意,慢慢点头,“对,只要是毒,就会有药能解,但蛊毒的毒通常只是子蛊,要解子蛊,就必须杀掉母蛊。”
“杀掉慕容连馨?”唐阿蒙眼睛雪亮,尧玉沉默半晌,认真摇头,“她不会把母蛊种在自己身上。”
尧玉跟随慕容连馨时日较长,很是清楚她的习惯,慕容连馨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合种母蛊,她也从不把母蛊种在自己身上,就算是当初为了引诱百里瑭而种下的情毒蛊,她也是用她来做母蛊体。
目光转回碧王妃辛苦喘息的脸上,尧玉心头发紧,恨不得替她生受了这份痛,她好不容易才寻回的额娘,为何要让她来受这样的痛。
正想着,忽见唐阿蒙又拿出一管空剂,手势娴熟迅速扎入碧王妃的手臂间,接着,一管血液被干脆抽起,尧玉眸色一凛,“你做什么?”
“研究。”唐阿蒙仔细将那管血液收好,“我就不信没有那个什么母蛊就救不了王妃娘娘。”
说罢,她又从隐藏镯中取出一管药剂,二话不说打入碧王妃的体内,很快,碧王妃似乎是慢慢平静下来,脸上的红热似乎也消退不少,尧玉一脸惊诧地看着碧王妃的呼吸渐趋缓和,“你方才扎的是什么东西?”
“是我特制的镇定剂。”唐阿蒙一边回收针剂,一边替碧王妃按住手上的针孔,“你说这东西是蛊,我想应该也就是我们那里类似寄生虫的存在吧,只要它是活的,这一针下去都能叫它镇定下来,不过只是暂时的效果。”
尧玉听她若无其事的解说,再看碧王妃已经归于常色的平静睡颜,一时间引为惊奇,这个人不仅能解慕容连馨的毒,竟然还有办法压制她的蛊毒,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对付得了慕容连馨。
这个唐阿蒙,似乎比起她想象中还要能干,真不愧是……公子挑出来的人。
林妈妈领着住持过来的时候,碧王妃已经稳定下来了,唐阿蒙只说自己身上刚好有药,林妈妈嘀咕着“什么药这般厉害,瞬间就让人不烧了……”却也没怀疑什么,毕竟唐阿蒙在自己的小房间里摆弄药材在百里府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一边向住持赔罪道谢,一边替碧王妃换下汗湿的衣裳,尧玉见无异样,也就放心和唐阿蒙出去了。
直到林妈妈替碧王妃换下衣裳,碧王妃才慢慢醒来,神色间还带着一点疲倦,“这是怎么……”
“小姐方才半夜突然发起烧来,好在阿蒙姑娘听到动静过来,还给小姐喂了药,小姐,你感觉如何了?”
碧王妃静静听她说着,眼眸深深,似是若有所思,林妈妈又唤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摇摇头,“我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
“奴婢不放心,还是让我在这守着吧。”
林妈妈坚持,碧王妃自然也就随她了。
尧玉和唐阿蒙出了房间却没有各自回房,碧王妃身上的蛊毒还在,她们也不可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我想,慕容连馨的目的应当是百里瑭。”尧玉只能想到这个,“她知道百里瑭最重视的便是额娘,所以想利用额娘逼他就范。”
“就范?”唐阿蒙哦了一下,“我以前就想问了,慕容连馨跟阿瑭到底有什么仇?”
“他们之间无仇。”尧玉摇头解释,“慕容连馨一直爱慕百里瑭,做那些事,不过是为了让他娶她。”
听到尧玉这声解释,唐阿蒙显然傻了一下,感觉自己的智商一下子就不够用了,无法理解的是,什么时候爱一个人的方式就是不断给对方和对方身边的人下毒了?
慕容连馨看着也不笨,怎么会觉得这样就能让阿瑭娶她呢?
唐阿蒙深深摇了摇头,想来不是她的智商不够,而是慕容连馨的智商太缺。
尧玉没有理会唐阿蒙心里的汹涌澎湃,兀自咬牙,“若是实在没办法,只能让百里瑭亲自去找慕容连馨要解药,毕竟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唐阿蒙愣愣点头,忽然猛地瞪大了眼,“那要是慕容连馨让阿瑭娶她她才肯解毒怎么办?”
尧玉看着她,说得理所当然,“这便由他决定了,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让额娘为了他受这份苦。”
唐阿蒙大眼直直地瞪着尧玉,尧玉只道明日一早下山找百里瑭再行商讨,唐阿蒙出了尧玉的房间,却是无论如何睡不下了。
头顶繁星璀璨,唐阿蒙的心同样乱如繁星,反反复复想的都是,如果阿瑭真的娶了慕容连馨怎么办?
那不行啊……
翌日早,尧玉起身,唐阿蒙已经不见了踪影,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想起昨夜她瞪着大眼有些着急地问如果百里瑭真的娶了慕容连馨怎么办?
当时她只顾着额娘,也没有多想,她一直以为阿蒙对百里瑭并没有那方面的心思,但是听她昨夜的语气却又不像,那么……她难道是想在她告诉百里瑭之前去找慕容连馨拿解药不成?
正想着,便见碧王妃从房间走了出来,脸上神色已如平常,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稍稍愣神,问,“阿蒙……哪去了?”
尧玉定了定神,只说,“她一大早说有事,自己提前下山去了。”
碧王妃脸上动了动,半晌,只“哦”了一声。
直到尧玉随碧王妃一行回到百里府,唐阿蒙始终未见人影,尧玉不禁有些担忧,唐阿蒙虽说也是擅于用毒之人,但慕容连馨毕竟还是十二堂毒堂堂主,她对上她,未必有胜算。
而且,慕容连馨又怎么可能乖乖交出解药。
正在门口踌躇着,便见百里瑭走了出来,看一眼左右,问道,“唐阿蒙人呢?”
尧玉动了动唇,有些犹豫该不该把额娘体内中了蛊毒一事告诉他,阿蒙去找慕容连馨没有消息,若是告诉他,加上阿蒙,这件事势必更加复杂。
想了想,正要开口,便听唐阿蒙的声音自不远处冒了出来,“我在这里!”
众人扭头,便见唐阿蒙嘴里咬着一块大烧饼,手上还抓着一个包子,一派悠哉地晃了过来,将嘴里的烧饼拿了下来,笑眯眯地问,“阿瑭,你在找我?”
百里瑭看着她手里的烧饼包子,一脸无语,“你听错了,本王没找你。”
转身,又朝碧王妃说了一声,这便上了马车准备出门,尧玉见状,刚要开口叫住他,嘴里蓦地被塞进一个包子,脸上一僵,猛地将嘴里的包子一把拿下,尧玉扭头,正拧眉着怒,却见唐阿蒙杏眸轻淡地看着她,娃娃脸平静而笃然,好半晌,微微一笑,低声说,“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