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灵灵像是觉得打击不够似的又补充说,“昨晚我就睡在隔壁房间,阿蒙叫得好大声,我都被吵得睡不着了。”
钟灵灵的话就像雷电一般一下下地击落在拓跋晋的脑袋顶上,他的表情越发的僵硬,一颗脑袋混混沌沌地,总觉得不似现实。
虽然阿蒙说了那么多让他放弃的话,但是他也从来没想放弃,在他心里,只要阿蒙一天没有嫁给百里瑭,他还是有机会的。
而就在他策划着该怎么分化两人的时候,他们竟然……同房了?
阿蒙变成了百里瑭的人,他再想让她接受自己……恐怕……只有杀了百里瑭……
想到这里,拓跋晋忍不住闭上了眼,就算自己真的杀了百里瑭,阿蒙也未必就会留在自己身边。
说不定,她会恨自己一辈子,到时候就真的是他说的,连朋友那层关系也不会有了。
拓跋晋有些自嘲地想,没想到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会有些庆幸他们之间还有那么一层自然自在的关系。
……
钟灵灵眼睁睁地看着对面那人在听了交好的解释后就像丢了魂似的离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这人把她关在臭水牢里两次呢,她就算小小地报复一下他也是应该的嘛。
更何况,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拓跋晋从南院重新晃回了东苑,拂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迎面而来,但他似乎没有看到她一般,兀自与她擦肩而过,然后离开。
拂叶漠漠看着他的背影,原本打算不做理会,但想起他昨天说起“休妻”一事,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加把劲让他把语言落实到行动上,于是转身,跟着拓跋晋回了院子,走到他的房前,敲门,兀自入内。
拂叶走进房中,看着拓跋晋好似失了魂般的坐在椅子上,那模样,是拂叶从未见过的颓败,她想了想,走到他的跟前,唤,“王爷。”
拓跋晋幽幽抬头,看她。
“你要休妻吗?”拂叶单刀直入得很干脆,拓跋晋却似乎没听懂那两个字的含义,讷讷地重复,“休妻?”
拂叶点头,难得耐心地重复,“休妻。”
拓跋晋似乎好不容易将那两个字消化过来,表情却是自嘲,“就算休了妻,阿蒙也不会嫁给本王了。”
不休了?
拂叶不满,再上前一步,耐心地开口,“你可以娶别人。”
“本王此生非唐阿蒙不娶!”拓跋晋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似的跳了起来,表情有些激动,待看清拂叶那清冷的模样,顿时又垮了下来,“可是本王却娶了你……本王为什么要娶你……”
拂叶看着他那副后悔的模样,黑眸沉沉如墨,好半晌,只道,“因为你是王爷,而我是公主。”
就算冷情如拂叶,宫中那么多年,也知道所谓的公主在他国就是维护邦交和平的工具,她曾经庆幸过,如绒公主不会成为这样的公主,但是到头来,君王的疼宠也是会变的。
一个草鬼婆的身份,能叫渊皇对公主愤起杀意,和亲又算得了什么。
许是拂叶的表情过于清冷,被她这样清清冷冷地敲打一句,拓跋晋反倒回了些理智,她说的那句话,他当然是懂的。
他身为渊国的晋王殿下,就算受命迎娶他国公主,那也是自己身为皇子的责任,既然迎娶了公主,他便再也不能有后悔的想法,刚才那样的话,他本不该在她面前说。
胸中有股难言的烦躁感,拓跋晋只想找个发泄的口道,想来想去,忽然拉住面前的拂叶,“本王想喝酒,你陪本王喝酒。”
拂叶看一眼拓跋晋,然后干脆地拒绝,“我不喝酒。”
“那你就看着本王喝。”
拂叶心想着,就算看着你喝你也不会休妻,本想拒绝,却见拓跋晋一双眸子暗暗淡淡,望着她,竟似藏了些许祈求。
拂叶也不晓得,她怎么就真的坐了下来。
更不晓得,她为什么会看着看着忽然就陪他喝了起来,而那之后的事,日后她每每回忆起来,除了悔恨,便只剩下满地的空白狼藉。
天边彩霞飞尽,唐阿蒙懒洋洋地靠在百里瑭的身上,身上裹着一件厚厚的锦裘,远远的河岸被夕阳染红,岸边芦苇遍布,悉悉率率地与夕阳交织成一幅美景。
“阿瑭你看,这地方不错吧?我昨天刚刚发现的,没什么人,守卫也少,如果能在岸边弄条小舟,趁着夜色就能漂出去。”
百里瑭听着她的话暗暗好笑,“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为了计划逃出路线还是为了看夕阳日落?”
“两边都有。”唐阿蒙歪歪脑袋,“我只是没想到这么顺利,拓跋晋今天一整天都静悄悄的,好像真的打算让我们走了。”
提到拓跋晋,百里瑭又是低哼,“他即便不愿意也没办法,别院里已经有了柔妃的人跟着,柔妃娘娘就算再宠护这个儿子,到底还是要顾及晋王妃的心情,换句话说,只要晋王妃和柔妃的人在,晋王就不得不恭恭敬敬地把我们送走。”
唐阿蒙想了想,点头附和,“那幸好柔妃娘娘的人跟过来了。”
“不是幸好。”百里瑭随手拈过她一束青丝,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凤眸在夕阳下华光微轻,薄唇微动,像是随意般的说,“我要把你从这里带出去,不会只求幸好。”
唐阿蒙似乎愣了愣,扭头看他,“难道是你还找了柔妃娘娘?”
“无需我去找。”百里瑭嘴角勾起一抹随淡的笑,“柔妃娘娘是比任何人都要紧张拓跋晋的前程的,对她而言,拓跋晋如今运势极好,又娶了夷国的公主为妃,这在渊皇看来都是长脸的。”
“之所以让拂叶冒充公主下嫁晋王,不仅仅是为了能顺利潜入这里,简单地说,只要拂叶这个公主亲自跟柔妃提起这事,柔妃深知晋王脾性,定然会担心他与晋王妃不合,作为母亲,自然应该要留个人在他身边不时敲打着以保证两人夫妻和睦。”
百里瑭说着,眸底不自觉带着一股运筹帷幄的笃定,让他整个人显得越发尊贵而耀眼,“所以,就算我藏在晋王妃的队伍里进了别院,柔妃娘娘就算知道了也定然不会声张,因为我之所以这样胆大妄为,也只是为了接回我被晋王偷走的人。”
他这样说着,目光轻轻柔柔地落在她的脸上,唐阿蒙心上越发甜腻,笑呵呵地把自己歪倒在他怀里,然后一只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冷不防地嘟哝,“阿瑭,我们昨晚那样后这里是不是很快就会有个小孩了?”
本来是唐阿蒙随口的一句胡诌,百里瑭抱着她的手却猛地一僵,琥珀色的眸子蓦地盯住她的肚子,表情有些严肃。
唐阿蒙正想着他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却见百里瑭蓦地拉住她的手,表情凝重而又万分地严肃认真,“阿蒙。”
“啊?”
“回国都后我们立即成亲。”
“哈?”
“要让孩子名正言顺地出生。”百里瑭沉着声说,“不止是成亲,还要尽快把族人聚集起来,让我们的孩子日后能够安定成长,将来安安稳稳地做继承人。”
百里瑭已经能想象出他和阿蒙的孩子统领族人的情景了。
唐阿蒙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玩笑竟然引起了阿瑭这么热烈的反应,忍不住低了低脑袋,有些担心起来。
如果一个月后她发现其实没有小孩,阿瑭会不会很失望?
卑族人民会不会很失望?
她会不会变成罪人?
噢!她这么忧郁的情绪,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产前忧郁症?
唐阿蒙忽然又觉得自己兴奋了,似乎就在眼前,一个崭新而陌生的领域正在等她去开启!
两人这边天马行空地说着遥不可及的未来,直到日落西山,陈鸦萧叫,关于孩子的话题虽然有些遥远,但是百里瑭说回去后立即成亲的事情倒是真的。
即便没有孩子,他也要给阿蒙一个实实在在的名分。
打定主意,两人第二天早早的起床,正想着去找拓跋晋请辞,让他尽快安排船只让他们回国都,走在半道上,却见带雪和含霜匆匆走了过来。
“王爷,阿蒙姑娘,不好了。”带雪低敛着声音道,“晋王妃不见了。”
“不见了?”唐阿蒙有些没反应过来,谁不见了。
百里瑭脸色稍凝,“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便没出现过,因为她不喜欢让人跟着,又总是藏匿踪迹,我们也没有在意,但是今天早上,屋里房梁全找过了,还是没找到人。”
“是拓跋晋搞的鬼?”为了让阿蒙留下?
“不像。”含霜难得发出见解,“今早是王爷来寻人,神色古怪得很,听说人不见了,已经让别院内上上下下都去找了。”
这边正说着话,拓跋晋已经匆匆来了,脸上有些沉,看到唐阿蒙,脸色晃了一晃,然后上前,“百里王爷,请问百里王爷可曾见过晋王妃?”
“不曾。”百里瑭一开头,唐阿蒙已经在旁边探过头来,问,“不是你把她藏起来了吗?”
拓跋晋闻言皱眉,“我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
唐阿蒙冲百里瑭眨眨眼——看,不是他搞的鬼。
拓跋晋看着两人的眼神交流,心下烦躁着正要离开,唐阿蒙忽然又问,“公主为什么不见了?”
拓跋晋脚步猛地一顿,脸上闪过几分不自然,“本王……也不知道。”
“撒谎。”唐阿蒙挑眉,就她对拓跋晋的了解,如果如绒失踪不是和他有直接关系,他才不会那么尽心地亲自找人呢。
拓跋晋脸色一讷,下一秒又硬起脸色,“我犯得着为她说谎么?横竖她没有船,离不开这里,本王就不信找不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