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百里瑭那沙哑的嘶吼声中,就连葬雨也要差点落泪了。
可是这突然间的,毒素好像都被水洗掉一般的感觉,众人顿时又沉默了。
百里瑭皱了皱眉,问唐阿蒙,“怎么回事?你感觉如何?”
唐阿蒙闭眼感受了一秒,确定刚刚因为毒素入侵血液沸腾的感觉消失了,睁开眼时,脸上虽然依旧苍白,但眸子显然亮了一点,“我被无戮打了一掌……手臂和半边身子还是很痛,但是毒……好像清了。”
“什么都没做,就自动清了?”一旁的东方元朗面上透出喜色,随后又盯住百里瑭面上的两道泪痕,像是惊诧一般,“难道璟君的眼泪有解毒的奇效?”
众人包括百里瑭在内齐齐睨他一眼,显然对于这种荒谬的臆测不予置评,唐阿蒙也跟着翻了个白眼,嘀咕似的,“难道就不能是……我的抗毒性太好吗?”
“这也是有可能的。”东方元朗赶紧补充讨好,唐阿蒙深深看他一眼,而后淡淡别开眼去。
虽然不知道具体为什么毒素没有渗入体内,但是唐阿蒙不会毒发已经叫众人松了一口气。
百里瑭目光一凝,俯身狠狠将人抱在怀中,唐阿蒙顿时闷哼一声,赫连唐木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冷声道,“阿蒙的毒虽然没了,但是她还受了内伤。”
言下之意,这人现在还是易碎物品,应该轻拿轻放。
百里瑭冷眼横过,带着明显慑人的寒意,但手上到底还是放轻了许多,将人打横抱起便要离开,这时后门宅子处涌出好几人,却是打得一连疲惫的娇娘众人。
娇娘一眼望见这后门多出来的几人,又见唐阿蒙被其中一人抱在怀里一副虚弱模样,想到她先才还救过自己,面上顿时带起了几分关切,“毒堂堂主还好吧?她方才中的毒……”
“已经无碍了。”赫连唐木淡淡的应声,唐阿蒙心头一声咯噔,感觉阿瑭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微微一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脑袋,却依旧能感觉阿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面上。
悄悄抬头,一眼便望见百里瑭那琥珀深浓的凤眸透出点点冷意。
“阿瑭……”
“你是十二堂的毒堂堂主?”
百里瑭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从今早发现她偷跑到皇城,再到刚刚好不容易在纪染的小蛇牵引下找到人,却发现她又是内伤又是剧毒地奄奄一息,本以为可以救她,她又转手把解毒剂给了赫连唐木,本以为会失去她,可是她又奇迹般的不毒发了,心情刚刚有所平复,却又突然跳出了好些人说——
她是毒堂堂主,是赫连唐木的人。
百里瑭被那起起伏伏的心情搅得几乎要疯,此时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自己怀中的人。
他为她愤怒,焦急,绝望和……心疼,可是他的阿蒙,从头到尾还是只认定自己是赫连唐木的人。
为了赫连唐木,趁夜跑到皇城,为了赫连唐木,中毒受伤,更为了赫连唐木,把自己唯一的解毒剂都送了出去。
就连她毒堂堂主的身份,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赫连唐木对她的重要性,百里瑭明明早就知道,如若不然,他方才也不会拿赫连唐木的性命来威胁她不准死。
可是如今,百里瑭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为了赫连唐木要生要死,他却被她肝肠寸断得发疯发狂,这可不就是个笑话么?
“阿……阿瑭,你听我说……”唐阿蒙被百里瑭眼底那宛若漩涡的深浓情绪给吓到了,那双凤眸就像潮水褪去的漩涡,慢慢将一切情绪都遮掩了下去,将一切归于黑暗一般的沉默,比起他刚才的怒吼还要叫她担忧。
“阿瑭……”
唐阿蒙拉了拉他的袖子,百里瑭却是无动于衷,垂眸看她,只道,“你身上还受着伤,不要乱动。”
饶是眼下有再大的情绪,百里瑭也舍不得在这个时候为难她。
只是褪去惶恐后的心寒,却是瞬间在他心底生了根,百里瑭从未试过像现在这般的无力,好似不管他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取代赫连唐木在她心底的地位。
百里瑭不肯跟她多说,唐阿蒙却是越发担忧,她就知道,阿瑭听到她帮阿木做事一定会生气,现在又是在这么糟糕的状态下知道,唐阿蒙真的觉得,再没有比今天更糟糕的日子了。
心里想得发闷,身上顿时越发的难受,连带着,那本来就没了血色的脸更加的骇人。
葬雨注意到唐阿蒙的脸色,连忙拉住百里瑭,“公子,阿蒙身上的毒虽清了,内伤还在,还应该尽早治疗才是。”
“我这就带她回去。”百里瑭说着抱着人便要离开,娇娘看一眼一旁赫连唐木的脸色,当即走过去挡在百里瑭的身前叫了起来,“唉你这是想把我们的毒堂堂主带到哪去?”
“滚。”干脆冷厉的一个字,伴着百里瑭那满脸的戾色,瞬间叫娇娘心头一颤,脚下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百里瑭再次抬步,赫连唐木总算出了声,“阿蒙虽然没有毒发,但是她被无戮一掌伤得极重,你想把她带到哪里给她疗伤?”
一句话,叫百里瑭的脚步猛地顿住。
唐阿蒙抬了抬眼,看见他略带阴沉的脸色,微微抿唇,不敢出声。
东方元朗瞧着唐阿蒙脸色极差,也顾不得璟君和这个赫连唐木有多么不合,上前一步,低声道,“玲珑……阿蒙受了伤不宜颠簸,如今我们身份尴尬,皇城之中,恐怕也只有木王府才能让她安心疗伤。”
更何况,他们此行,确实还有事情需要问清楚赫连唐木。
百里瑭看他一眼,面上越发的沉骇,好半晌,终究只能冷笑,“我知道。”
百里瑭点了头,流离立即找了马车将一行人尽数送回木王府,至于其他几位堂主,自然是留下来善后那满庭院的死士尸体。
原先为百里瑭领路的几条小蛇在青白小蛇的带领下一路潜回了木王府,纪染听到青白交代的情况,当时脸色一白,跌跌撞撞地便冲到后门。
钟灵灵一路莫名地小跑跟随,两人刚刚跑到后门口,便见一辆马车在后门处停下,随后百里瑭抱着唐阿蒙下了马车。
少年忙不迭的跑了过去,面上焦急着,乍一看唐阿蒙那苍白如纸的脸色,那一双眸子顿时红了。
“阿蒙怎么会这样子,阿蒙……”
“进去说。”葬雨随手拉过少年,又示意钟灵灵跟上,几人一路穿堂而过到了赫连唐木提前让人安置好的院子,这才将唐阿蒙放了下来。
葬雨将需要的药材和处方交给一旁的流离,这便开始为她施针疗伤。
赫连唐木从正门处入府过来,正好见着流离从屋内出来,吩咐他挑着好药去抓,而后走到厢房外,正要入内瞧看阿蒙的情况,忽然含霜从屋内走出,顺带着将房门关上。
赫连唐木看着她,面上如漠。
含霜冷声道,“葬雨正为姑娘施针疗伤,木王爷不方便入内。”
明明白白地要将他与阿蒙隔开的意思,赫连唐木眸色深浓地看一眼含霜,而后转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含霜看着他的背影,面上越见冷漠。
流离端着煎好的药汤过来时,葬雨正好替唐阿蒙疗伤完毕,唐阿蒙躺在床上闭着眼,样子有些疲惫,但是到不至于像先前那么脸色苍白得吓人。
流离端着药进来,看着百里瑭等人都围在床前,倒是赫连唐木不见踪影,流离想了想便大概明白了,赫连唐木的性子不适合做这种守在病前的活,反倒是赫连擎这次连同慕容连馨撺掇无戮给了他这么大的麻烦,那人恐怕是有所布置去了。
葬雨接过流离手上的汤药,用一旁的试勺试了一口,而后对床上还没有睡着的唐阿蒙温声道,“阿蒙姑娘,药好了,不如趁热把药喝了再睡吧?”
床上的唐阿蒙眼皮动了动,却依旧闭着眼,葬雨无奈望向一旁的百里瑭。
百里瑭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一旁,面色绷紧着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会儿默了默,随手接过葬雨手上的药汤,然后摆手,“你们都暂且出去,我喂她吃药。”
葬雨看一眼那旁的东方元朗,东方元朗显然有些踟蹰,最后脚步一定,像是商量一般微微垂首,“公子,阿蒙……身上的伤还没好,你千万别对她多加责怪。”
百里瑭睨他一眼,眼神不温不火,葬雨微微一笑,招呼着几人一齐离开,流离看一眼东方元朗那明显关切的模样,如玉的眸子眯了眯,面上若有所思。
直到屋里只剩下百里瑭和唐阿蒙两人,百里瑭这才起身,直接坐到床沿处,漠声开口,“先把药喝了再继续装睡。”
一句话,不带任何商量。
唐阿蒙的眼皮动了动,最后不甘愿地睁开眼,看着百里瑭,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
百里瑭只是看着她,除去最初的慌忧,如今却是好似将所有情绪都沉淀下来一般,完全叫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绪。
或者说,连百里瑭如今也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样的情绪来对她了。
“阿瑭,你在生气吗?”唐阿蒙看着百里瑭这模样,心底越发的慌,可怜兮兮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
百里瑭看着她的动作,再看她的模样,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兀自俯身将她扶起身来。
“先吃药,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唐阿蒙有些疑惑地看着百里瑭,默了默,还是乖乖吃药。
百里瑭亲自舀着汤药一口口地喂她,唐阿蒙觉得烫了还会仔细地吹凉,末了将汤碗搁在一旁,又扶着唐阿蒙重新躺好,摸着她手上发凉,又仔细给她捂了捂,这才替她把手塞回被子里,替她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