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么冷？
百里瑭攒紧手中拳头，英俊的脸上苍白而骇人。
呵……
他一心深爱的女子，本以为命中注定要携手共度的女子，其实不过是一场错误？
这简直是笑话！
屋里的声音有些沉默，一如屋外的百里瑭。
就在屋内，流离的声音再次传来，百里瑭干脆地上前一步，砰的一声，直接推开书房的房门，凤眸寒厉萧萧，扫过那猛地转头故作惊诧的流离，再扫过那边神色如常，冷漠从容的赫连唐木。
两相对目，原本温暖如春的书房内顿时添了几缕压抑的寒意。
也不知是因为廊外雪花趁机潜入的缘故抑或是……其他。
“戏演够了。”百里瑭冷声一句，将流离原本要摆上脸的惊异收了回去，如玉的眸子眯起温润的笑意，再看赫连唐木，显然早就知道被看破一般。
“木王书房何等重地，你们既然是在商量重要的是，怎么会连盯梢的暗卫都不留一个。”百里瑭冷冷道破，丝毫没有半点偷听了别人重要谈话的自觉。
赫连唐木看着他，神色如淡，一副似乎早知他在偷听的模样。
但他越是这样，百里瑭便越忍不住皱眉。
“赫连唐木，你们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假的吧？”
“真的。”赫连唐木转眸，如墨的双瞳直接盯住他，漠声道，“但是本王确实是故意要让你听到。”
百里瑭再次皱了皱眉，赫连唐木眸色微深，接着道，“不让你知道事实，你又怎么会放弃阿蒙。”
百里瑭面上一寒，“什么意思？”
赫连唐木直直盯着他，眸底满是沉淀后的深浓，“意思是本王后悔了，本王不想再让阿蒙佯装成你的君后留在你身边。”
“王爷！”流离一声惊诧的低唤，却硬生生卡在那一瞬间感觉到的百里瑭与赫连唐木之间的压迫感中。
赫连唐木的眸底带着默然而一意已决的颜色，百里瑭藏尽冷厉，却挑不出他一丝半点的动摇，只能问一句，“为什么？”
就连这三个字，也叫他说得有些艰难。
“那日你不是亲眼所见吗？”赫连唐木冷然道，“阿蒙根本离不开我，而我……”
后面的话，赫连唐木不说，因为他不善于那样的言辞，但是百里瑭又如何不明白，盯着赫连唐木，眼神像是要杀人一般，手上拳头攥得青筋乍现，几乎是磨着牙地问，
“赫连唐木，我再问你一次，阿蒙身上的印记到底是怎么来的？”
赫连唐木冷冷睨他一眼，“你方才不是已经听到了？”
百里瑭面上一沉，蓦地一巴掌拍在赫连唐木身旁的矮桌上，砰的一声，梨木做的矮桌顿时裂开一道狰狞的伤口。
百里瑭的气息微微有些乱，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再闭眼，再睁开，望着眼前的赫连唐木，眸底满是冷凝的颜色，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直到百里瑭的身影带起一股寒风，流离这才猛地惊觉书房内的温度有些冰冷，眼见雪花依旧乐此不彼地钻入书房之中，两人却没有上前关上房门阻隔雪花的意思。
流离望向一旁的赫连唐木，“王爷觉得，百里瑭会信？”
赫连唐木睨他一眼，眼神如墨，好半晌，嘴角带起一抹似笑非笑，“他已经信了。”
百里瑭不得不信，无论现实如何荒诞可笑。
事实上，不管是他还是明玉房，对于血玉虎符甚至泣血盒的了解都是不足的。
阿蒙说过，她过去十年确实和赫连唐木生活在另一个不同的世界。
泣血盒联同血玉虎符蕴有如此深不可测的力量，若说赫连唐木连同流离将血玉虎符的印记打在阿蒙身上让她伪装成卑族未来的君后，这也并不是不可能的。
而赫连唐木的说法，恰好也解释了为什么阿蒙身为东方玲珑却突然有了虎符的印记。
可是……
阿蒙不再是他命中要娶的女子……
这样的话叫他如何相信？又要……如何去接受……
天阴沉沉的，白色如绒的雪花飞舞得越发欢快，渐渐的，似有漫天飞舞的趋势。
回到唐阿蒙所在的院子，东方元朗已经不知所踪，从宫里来探望的公公已经先一步离开
，周围的一切都有些安静。
唐阿蒙正靠坐在床上发呆，听着开门的声音，见着百里瑭，杏眸登时亮了许多。
“阿瑭！”
清亮的带着依赖的呼唤声，总叫人心底软乎乎的。
百里瑭看着她，方才的寒意似是被驱赶，稍稍回了暖，心底又轻又薄，走过去，在床沿坐下，唐阿蒙眼尖地瞧见他鬓处肩处的几片雪花，眼眸又是一亮，“外面下雪了吗？”
“嗯。”百里瑭点头，唐阿蒙顿时有些高兴，“那明早起床又可以看雪了，阿瑭你知道吗？从那边的窗子看出去可以看到几座绵延的雪山，阿木说下雪的时候看风景最美了，等我好了，我们走出去看，更美，到时候还能跟你一起堆雪人。”
唐阿蒙一边说着，一边拉过百里瑭放在床沿的手，刚一碰到，便忍不住一声惊呼，“阿瑭！你的手好冷！”
百里瑭看着她一边叫着一边忙不迭的把自己的手拉到被窝里，试图想要替他暖手的模样，和前不久时毫无二样。
那时，他以为自己被她深爱。
直到听到她为赫连唐木挡下毒血，将唯一救命的解毒剂毫不犹豫地打入赫连唐木的体内……
一瞬间，将被暖化的心在那一刹那又猛地冷了起来，他肩头一颤，蓦地抽手，将自己冷若冰块的手从她温暖的手上狠狠抽回。
唐阿蒙显然愣了一愣，双手寂寞地落在半空，再看百里瑭时，表情茫然而又无辜。
这才发现，阿瑭的脸色并不好。
那双眼睛，也并不平静。
“阿瑭？”
“若是当日，我与赫连唐木同时身中剧毒，那唯一的解毒剂，你会给谁？”
百里瑭的声音冷冽如霜，在遇到唐阿蒙以前，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也会问出这样明显带着嫉妒又幼稚的问题，可是天晓得，当阿蒙被救过来后，这个问题多少次盘踞在他的心头。
他不愿意为难她。
更不舍得在她受伤的时候为难她。
这个问题被他一次次压下，却又一次次攀爬而上，而赫连唐木的态度，让他再也压制不住更多的情绪。
许是百里瑭眸底的那抹绝然和坚持吓到了唐阿蒙，又许是，平淡温馨数日后突然被这么一个问题揪住，唐阿蒙有些愣，还有些傻。
“若是当日，我与赫连唐木同时身中剧毒，那唯一的解毒剂，你会给谁？”
百里瑭又问了一次。
唐阿蒙肩头微微一颤，下意识地低了脑袋。
这些日子以来，阿瑭的细心照料让她几乎忘记了前不久刚刚发生的背叛，因为阿瑭不问，所以她就不说，并且心安理得地以为那些事情都会因为她的伤重就此揭过。
她真的很想就此揭过。
但是，阿瑭又这么冷不防地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
类似于“如果男朋友和爸爸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的问题。
当初听到这样的问题时她曾经哈哈大笑着幼稚，但是不可否认，这是世界上最难解的选择题。
百里瑭看着她微微垂首沉默的脑袋，手上攥得青筋凸现，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等他开口，唐阿蒙的声音却明明白白的传入他的耳中。
低低的，不甚清脆，却足以叫他听清每一个字。
事实上，她只说了两个字。
“阿木。”
毫无挣扎，平静而又……坚定。
那一刻，百里瑭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寒，就像落入冰窖，冷得骨髓都在打颤。
那一刻，竟像是被判下了死刑一般的沉重。
百里瑭忽然觉得心底一片悲凉。
在离开赫连唐木书房的那一刻，他甚至想过，即便阿蒙不是卑族麒麟选定的君后人选，他也非她不可了。
可是谁承想，即便他非她不可，对唐阿蒙来说，却并不是非他不可。
在她的第一视线里，永远有着一个赫连唐木。
在她将自己唯一得救的希望送给赫连唐木的时候，他就已经明了。
百里瑭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他蓦地起身想要离开，就怕自己忍不住想要冲她嘶吼。
赫连唐木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对唐阿蒙而言，他百里瑭到底算什么？
尽管面上如何佯装波澜不动，那已经乱了的步调和沉重的呼吸已经泄露了他此刻的愤怒与绝望。
他刚刚起身迈出一步，唐阿蒙却猛地从床上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的腰身，带着哭腔的声音透着难过的低声嘶喊，
“我不能让阿木死，但是我愿意陪你去死！”
如果阿瑭和阿木同时身中剧毒，她依旧会把唯一的解毒剂给阿木，然后……陪她的阿瑭一起去死。
百里瑭的身子狠狠一颤，感觉那双抱在腰上的手臂如此脆弱而又坚定。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为难她了，别再为难自己爱着的那个她了。
她已经给出了一个情义两全的答案了。
可是阿蒙……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宁愿自己去死，也舍不得让你死。
我怎么会舍得让你陪我去死。
百里瑭颤着手摸上自己腰处的那双手臂，他闭了闭眼，感受着她抱着自己时那温暖而坚强的力度，最后，再睁开眼时，眸底已是一片冰冷。
他伸手，将她的手臂一点点地从自己腰处掰开，带着无情的力道，咬着牙，将她从自己的骨血里剥离开去。
忍着痛，低头，冷笑，“唐阿蒙，我不稀罕。”
我不稀罕你陪我去死。
唐阿蒙被他眼底那股冰冷与冷漠冻得浑身僵冷，阿瑭嘴角的冷笑刺痛她的眼，终于发现，这个世界似乎要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