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抖了一抖,将身上的狐裘又拉紧了一些。
“你冷吗?”带着关切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唐阿蒙扭头,便见东方元朗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没等她表示莫名,那人忽然又将自己身上的灰褐大氅脱了下来,一脸认真道,“你若是冷,不若披我这件吧,虽不如狐裘御寒,但是挡风极好。”
百里瑭闻言稍稍驻足睨过一眼,虽然知道这人对阿蒙表示关乎,只是这态度未免过于殷勤,尤其是,他还在边儿上呢。
唐阿蒙此时看看他手上那件大氅,再看看他里面一身虽然不算单薄但也不甚严厚的衣裳,面上很无奈。
东方元朗见她打量自己身上,心头不由一暖,满怀安慰道,“我不冷。”
“我知道。”唐阿蒙一脸严肃地指着他手上的大氅说,“我只是觉得这颜色太丑了。”
百里瑭嘴角轻轻弯起一抹事不关己的微笑。
而后一行人下了码头便在镇上找了一处酒馆歇脚,刚刚坐下不久,百里瑭就接到明玉房的传书说他和如绒刚刚离了国都,那边的事情也大抵完成了,这就前往夷国跟他们汇合。
吃饭的时候,百里瑭和唐阿蒙纪染还有钟灵灵都习惯一桌,可是东方元朗却凑了过来,本来四个人刚刚好的位置就变得有些紧凑,尤其是这厮身材高大得紧。
百里瑭只看一眼东方元朗,见他丝毫没有换桌的打算,只得示意纪染和钟灵灵同坐一侧,东方元朗就这么坐了到了唐阿蒙左侧的位置上。
小二过来上菜的时候看了一眼这桌的状况,最后选择从唐阿蒙和百里瑭中间那相对宽敞的位置上菜,直到上热汤的时候,也不知是手滑还是脚错了一下,只听一声惊呼。
不知是谁率先反应叫了一声,“小心。”
唐阿蒙的身体正要有所动作,左手却叫人一把拽住,整个身子便顺利往左斜去,而后耳边又听小二“啊”叫一声,紧接着便是哐当一声汤碗破碎和热汤撒地的声音。
众人反应过来时,百里瑭一只手还在半空处,显然热汤倾倒的瞬间叫他一推掌,将小二手中的热汤移了个方向摔在众人身后的一个角落上。
而唐阿蒙,此时身子却被东方元朗拉到身前,那固在她臂处的手依旧紧紧不放。
这电光火石的一遭,已经叫小二的傻了眼,直到听到哐当的响声,小二的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朝着百里瑭这桌道歉,“几位爷对不住,对不住,小的不是故意的……”
唐阿蒙才要开口,旁边的东方元朗已然冷声叱道,“你该对不住的是这位姑娘!”
似是被东方元朗的怒意所吓,那小二的又忙不迭的朝唐阿蒙一阵道歉,正闹着,掌柜的从后面过来,乍一看这地上狼藉的,当即一巴掌拍在那小二的背上,压着声音怒骂道,
“笨手笨脚的东西!净会在这给我添乱,我看你打明日起也不用来了!不,你现在就可以滚蛋了!”
那小二的听着这话,脸上一下子白了,随后噗通一下就给掌柜的跪了下来,“掌柜的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等着我照顾,我不能丢了这份差事啊……”
说着,又忙不迭要朝唐阿蒙跪了过来,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唐阿蒙却突然朝他猛地一喝,“不许动!”
小二的嘴里那些道歉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叫唐阿蒙那一声喝令吓得僵跪地上,一脸发懵。就在这时,一旁的纪染忽然从桌子这边蹬蹬蹬跑到他跟前,脚下小心翼翼将几块散落在他膝盖前方的碎瓷踢到一旁。
唐阿蒙一脸满意地笑,“还是哎呀最细心。”
少年腼腆一笑,然后乖乖挪到唐阿蒙身旁。
东方元朗这才明白,她是怕那小二的直接跪到碎瓷片上,心下对于自己的妹妹这般善良又是一番欣慰。
只是还没等他回过味来,那边的唐阿蒙又猛地扭头,直接瞪住他,娃娃脸怒冲冲地,“看你把人吓的!”
东方元朗面上一僵,怎么变成是他的错了?
那掌柜的和地上的小二早就被这情况给弄得没了声,却不知这位姑娘是怎么个意思。
最后,还是百里瑭受不了唐阿蒙这不干脆的表达方式,让小二的起身,又跟掌柜说了几句让他不用为难这个小二,这便又领着众人重新落座用餐。
掌柜的又是赔笑又是点头,让小二的将东西收拾一番让他到后厨砍柴去,这事便算揭过了。
唐阿蒙重新坐下,再看百里瑭时一双眼睛尤其明亮,“还是阿瑭干脆,不然掌柜的老要找个人追究,烦死了。”
百里瑭看她一眼,不言不语。
倒是一旁的东方元朗沉声开口,“其实不然,掌柜的或者现在不会追究,一旦我们离开,那小二的还是得丢了差事。”
听到东方元朗这声,唐阿蒙连同旁边两个小年轻都瞪大眼睛盯住他,东方元朗于是接着解释,“像这样的酒馆尤其是做门面生意的,最不能忍的便是犯了错的人,今日若不是我们而是换了其他的人,那一碗热汤若是泼了下来,那恐怕事情还得闹大,到时候只会影响了酒馆的生意。”
“那他下次肯定就不会这么不小心了嘛。”唐阿蒙不甚赞同地嘟哝一句。
东方元朗看她一眼,面上越发的耐心,“可是那掌柜的不会这么认为。”
唐阿蒙盯着东方元朗,好半晌,只说了一句,“你心思太灰暗了。”说着,又扭头望向她家阿瑭,“阿瑭你说对吧?”
东方元朗嘴角一抽,却是无奈地摸摸鼻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百里瑭见着唐阿蒙那一脸求认同的模样,只是淡淡睨她,不言不语,但是意思却已经分明——他也赞同东方元朗的话。
这与灰暗无关,只是世道如此罢了。
这件事本也不是因他们而起,说了不追究的话,也说了让掌柜的不要为难,作为一个过路人,该做的他都做了,掌柜的再要追究,那也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唐阿蒙看着阿瑭眼底的意思,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又睨一眼一旁的东方元朗,最终默默扒饭。
这边刚出酒馆,葬雨那又收到吕云川让人送来的消息,说是估摸着几人进入夷国地界,正巧有个朋友也要赶往皇城,便让他给众人准备了马车过来接人。
百里瑭接到信便让安排马车的人回来了,吕云川既然能让对方来接人,那那个朋友必然就是自己的族人。
众人又在一处茶寮坐了下来,唐阿蒙左右却不见东方元朗,正纳闷着便见那人转到一处巷子里,想到这人对自己的诡异表现,唐阿蒙干脆偷偷跟了过去。
东方元朗去的却是刚才酒馆的后巷,唐阿蒙过去的时候,就见刚才的小二的蹲在地上,面上又是颓丧又是懊恼,果然就如东方元朗所说,他们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被掌柜的赶出来了。
只是,东方元朗特意过来做什么?
唐阿蒙脸上一喝,难道是嫌刚才没教训够人么?
想到这里,唐阿蒙顿时有些怒,人家过得已经很不容易了!
正想着出面制止一番,却见,东方元朗忽然从自己怀中掏出一袋银子递给了那个小二,那店小二的本来见着东方元朗一脸惶恐,这会儿见他突然递给自己一袋银子,整个人瞬间有些呆。
“还不快拿着?”东方元朗不耐烦地横他一眼,“不是说了自己家中还有一个小妹妹要你养活么?”
听到这句,唐阿蒙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敢情他是为了这个!
东方元朗随手将手上的钱袋塞给那店小二,也不管那小二的在身后如何千恩万谢,转身便走。
直到这会儿,唐阿蒙才终于明白,这人果然是“义盗”。
东方元朗刚刚转身,便见唐阿蒙光明正大地朝他探着脑袋,大眼眯着笑,显然是将刚才的事情看在眼里了。
东方元朗心下一个咯噔,为着唐阿蒙笑眯着眼可爱的表情,也因为,自己竟然对她躲在一旁的事情毫无所觉。
此时见他望过,唐阿蒙顿时从旁边跳了出来,蹬蹬蹬凑到他的跟前,面上依旧笑眯眯的,“原来你也挺仗义的嘛。”
东方元朗无奈的扯了下嘴角,他本来就很仗义,刚刚之所以在酒馆朝着那小二的发难,不也是因为关心则乱么?
好不容易找回的妹妹,又不能相认,还不许他护短了么?
唐阿蒙不知道东方元朗心中所想,只是探着脑袋,戳戳他的手臂,一副交情友好的模样,“你是听到人家有个妹妹要养活,所以才特意过来给人送银子的吧。”
东方元朗看着她对自己毫无先前不予亲近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望着眼前的唐阿蒙,目光顿时深了几分,不由自主般的开口,“因为,我也有个妹妹……”
东方元朗的声音有种莫名的低哑,唐阿蒙眨眨眼,有些惊讶似的,随后又眯了眯眼,“原来你也有妹妹啊?难怪呢……”
唐阿蒙抿着唇了然地笑了笑,想当初,她也当过阿瑭的“妹妹”呢。
似乎是想起那时候被夏侯家的堵在门口讨说法的时候,阿瑭站在自己跟前保护自己的模样,当时就觉得有个“哥哥”还真不错。
再看眼前的东方元朗,这简直把天底下的妹妹都当自己的妹妹的派头又让她多了几分赞许和亲近的意思。
“那你妹妹在哪呢?我之前在山庄好像没见过。”
唐阿蒙只是随口的一问,东方元朗的眸子顿时又深了几分,盯着眼前的唐阿蒙,喉口处有些微微地发紧,几乎想要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