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怎会咬成这样子?你们当下人的又是怎么伺候的,姑娘手伤成这样,到早上了你们才来找我!”赵大夫没好气的怒斥道。
春兰一听险些哭了出来,昨天发生太多事,她照顾着梅竹,千易又让她早早退下,只留了苏嬷嬷在屋子里。谁曾想一早她去伺候时,撞见苏嬷嬷犯病刚好,还将千易的手给咬成那样子了。她本想告诉赵大夫,可千易言辞令下让她不得声张。
服侍了这么久,春兰从未见过千易那般冷酷的模样,骇的她心肝都差点蹦了出来。
“三天不得碰水,每隔三个时辰换一次药。你这丫头,怎就不能消停些,整个府上就数你这个地方最是多病多灾!”赵大夫一边叹气一边问道:“昨夜天裕侯出事时我见你分明好好的,你手上的牙印到底谁给你咬的?”
千易回过神,若无其事的笑道:“是我昨夜想事情想出神自己咬的,谢谢赵大夫了,日后我一定尽量让你少跑我这地儿来。”
“我这老骨头倒不怕折腾,倒是我来一次遭罪的却是你自个儿。身体是自己的,若不在乎谁也帮不得你!”
赵大夫说着,背起药箱就要离开。
“赵大夫且慢。”千易站起身来,略一沉吟问道:“我想问问,癫症可有药可治?”
赵大夫扫了眼她手上的咬痕,又见她神色丝毫不变,这才说道:“素问”曾有记载有病癫疾者,气上而不下,精气并居,故令子发为癫疾也。治疗此疾,以针灸为主佐以药方倒是可以医治,只不过若想治好非一日之功。”
“原来如此。”千易点点头,致谢了一声,这又吩咐春兰送赵大夫出去,这才自己坐回位子上。
赵大夫开的药有镇痛的功效,这会儿她手腕已经不痛,但想起昨夜的种种,千易心头便凉了半截儿。苏嬷嬷在宫中这么多年,而自己却从不知道她患有癫疾,这病显然是她离开大楚后才患上的。而昨夜她病发后的那句话……
苏嬷嬷说……是步泽害死了她父皇!
此事,她早在知道贺兰峥存在时便已知晓,但苏嬷嬷又是如何知道的?她不过后宫中的一个老人而已,莫说朝堂争斗,母后薨后连后宫之事她也鲜少插手。
既是如此,她又是如何知道步泽的事情?为何口称对不起父皇?又为何……一提起步泽她就激动的犯病?
千易心莫名沉了下去,她看着手上包扎过的地方,双手一点点拳紧。
春兰将赵大夫送走后便回来,恰逢梅竹也从屋子里出来,她二人拘谨的站在大厅里,看着千易却有些不敢上前。
这两日发生的事,让她二人隐约察觉到厅中少女某些鲜为人知的可怕之处。也让她们打从心眼里明白,自己与她在身份地位上的差距与悬殊。
若说以前春兰和梅竹在千易面前还有些随意,今日,她二人却是真正将千易当作一个主子在看待,而她二人心中,隐隐有些害怕。
千易看了眼她二人,打一开始她决定留下春兰与梅竹便是因为她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昨天那些事事发突然,但也不妨是个考验她二人的机会。
好在,她们两个人都做出来正确的选择。
“这两日有些事是委屈了你们,不过,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千易淡淡的说道,“你们既来了我身边伺候,日后便是我的人。”
春兰和梅竹闻言抬起头,对上少女那双笑中生寒的黑眸,心里没由来的服气,忙不迭的点着头。
“我只要你们记住三点:莫听、莫问、莫言。”千易笑着说道:“这两日你们做的极好,日后也继续如此便可。”
“奴婢知道了。”春兰梅竹忙不迭的说道。
千易点点头,这才让她二人退下,不过临走时却让她二人上前,各给了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一锭银子。一见着银子,春兰梅竹皆是惊喜的看着她,又是服气又是开心。全然忘了这两日的不快,欢天喜地的退下了。
千易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喝起来。
不管在哪里,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一招数都屡试不爽。
春兰和梅竹只是小人物,她真正放不下心的还是苏嬷嬷那里。而这府上,还有一人怕是正在百般记恨着她!
巫逸轩被烫掉了一层皮,千易心想这位公侯小爷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与其等他上门兴师问罪,不如自己先请罪来的好。当天,她便去了巫逸轩住着的听雨竹轩,刚刚走到门口,便被人以天裕侯在静养为由拦了下来。
之后一连几天,她都曾去上门请罪,但都碰壁而归。
千易实在琢磨不透巫逸轩是在玩什么花样,若说他会轻易的放过她,她是绝不相信的!
既然对方打定主意不见自己,千易也懒得再去自找苦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端看巫逸轩那家伙病好之后要玩什么花样。
回到罗银轩时,太阳已临近,千易才走到院子里。春兰与梅竹已去准备晚膳,南边的屋子静悄悄的,千易美目突然黯淡了几分,幽幽的叹了口气。
出了那等事,她怎敢再放苏嬷嬷出来乱跑,只能命春兰他们将苏嬷嬷锁进南边的小屋里,平日时刻照看着。
苏嬷嬷的癫症虽停止了发作,但那之后她整个人都显得神智飘忽,千易不时会在窗外看着她,见她时而发呆时而情绪又莫名激动了起来,千易不知道她现在这模样到底是真病了还是故意假装?
她本想让春兰偷偷找个大夫进来替苏嬷嬷诊治,但如今住在罗银轩里,做什么事都在白玉壁眼皮子底下。她无法确定,那日晚膳自己的小动作是否瞒过了那男人的眼睛。
这几天过的很平静,他就如往常那般,上朝、回府、呆在书房整日、就寝……但越是这般,千易心里越是无法安生。
凭他的眼力,会看不出那日的异常?
他是假装不知,还是一直在等着她去坦白?
千易心中摇摆不定,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正是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几许动静,她转过身,就见赵大夫走了过来。
“赵大夫你怎么来了?”
“刚才去看了看天裕侯,这才想起你手上的伤,所以顺便就过来看看。”赵大夫笑着说道。
千易美目一闪,顺势问了句:“不知天裕侯现在伤势如何了?”
赵大夫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大问题,有人在旁伺候着,过个把十日就好了。”
千易轻吁口气,心里放心了些。她正要开口,突然,哐当一声巨响从背后屋子里传来。千易大惊,顾不得那么多一个大步冲到窗前,就见苏嬷嬷倒在地上,双眼翻白整个人不停抽搐。
糟了!
千易心头大急,忙不迭的打开门,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别动!”赵大夫紧随其后,先拦住了千易上前抱起苏嬷嬷的举动,忙从怀里拿出一卷绷带,上前塞在苏嬷嬷嘴里,防止她咬伤自己。
紧接着,他打开药箱,快速几针扎在苏嬷嬷的风池、风府两穴。未过多久,苏嬷嬷身体的抽搐渐渐止住。
赵大夫这才站起身,抹了把汗,道:“快将她扶到榻上去吧!”
千易赶紧扶起苏嬷嬷,将她安置在榻上。直到苏嬷嬷呼吸逐渐安稳,整个人沉沉睡过去,千易这才松了口气,朝屋子外走去。
赵大夫站在外面,神情严肃。
“你手上的伤便是这么来的吧!”
千易僵硬的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赵大夫,依你之见,这嬷嬷的癫症还能治吗?”
赵大夫没好气的看着她,最后只得无奈叹气道:“不过一个老奴而已,你竟为的她不惜让自己被咬成那样,真是……”
千易抿了抿唇,只是笑,却不说什么。
赵大夫摇了摇头,道:“若是普通患者,这癫症倒是有治疗的希望。但是这位老嬷嬷年事已高,刚才我替她诊脉发现她内息紊乱,脉象时沉时浮,那身子积病太重!”
千易的心猛地一下坠入谷底,她喉头一片干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日子苏嬷嬷她神智也不大清明,赵大夫可有法子能让她恢复清醒?”
赵大夫闻言,叹气声更重了。
“癫症已入脑,更是无药可医了。”他摇着头,留下两贴药方,便收拾起药箱离开了。
千易未在挽留,她痴痴地站在院子里,久久难以回神。
巨大的哀默感如海潮在心底泛滥,苏嬷嬷对她而言,虽无血缘,却胜似亲人。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当千易看到苏嬷嬷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刹那时,她是那么感激老天,将苏嬷嬷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位老人对她而言,是另一个希望,是如今唯一能让她重新回味起当年幸福时光的那个人。就如深渊下的那缕光,绝望中的那滴甘露。
而今,她最后的这缕希望都要随自己而去。
千易低头蹲下去,将头深深的埋入膝盖中。
风吹拂落叶,此夜格外冷冽。
南边院子。
纵然这时光最是无情,却不能阻止其到来,即便不愿,也要强撑着继续活下去!
春风吹入常年笼罩在大夏头顶的云雾,露出一轮柔和温吞的红日。薄薄的日光照射在人身上透着股极淡的暖意,似一层霜蒙在人身上,却难以渗透进去,以至于清风一拂,又牵动起冬日时分残留在人骨头里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