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随意打破岂不乱了套了。”孙三钱摇头说道。
萧石还想再说,千易却伸手按住了他。孙三钱的意思,她大抵已经明白,他无非就是不想让销金库与国师府扯上关系。
“孙楼主是生意人,销金库既然有此规矩咱们也自然不会强求,既无法帮忙,那咱们不访谈一笔生意如何,至于价钱上……还希望孙楼主多考虑考虑才是。”千易笑着说道,将傅老所给的玉信放在桌前,推了过去。
孙三钱目光微动,他没有说话,手却是放在一旁的算盘上。半晌后,他终于开了口。
“销金库从来就没有将生意往外推的道理!”说着,他拿起桌子中央的玉信。
就在他说出此话的同时,一侧的白胖子神色微变,似想要开口阻拦一般,只是孙三钱的一个眼色便叫他闭了嘴。
千易留意到这一点,暗自放在心上,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知千易姑娘要与孙某谈什么生意?”
“人。”千易掷地有力的说道,“销金库做的这么大,说是整个隶人道的霸主也不为过,我需要一批人手。”
孙三钱神色微动,道:“人也分很多种,奴隶亦有等级,就是不知姑娘想要的是什么人?”
“活人!”千易唇角一勾,淡笑着说道。
孙三钱皱了皱眉,脸上露出沉思之色。不止是他,就连萧石也是一头雾水没大明白千易话中的‘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有仲秋大约体会到千易的用意。
没过了多久,孙三钱露出了然之色,对千易说道,“孙某明白了,姑娘稍等!”说着,他对白胖子附耳吩咐了几句,白胖子点了点头,这就下去办事。
“孙某手下的人已按姑娘吩咐的前去张罗,用不了多久人就会被带过来。姑娘与两位大人不妨先用餐,一会儿大可慢慢挑选。”孙三钱笑着说道。
千易点了点头,举起筷子直接开动了起来,她本就有些饿了,销金库准备的这些菜色倒是极合她的口味。不似她这般风淡云清,萧石与仲秋却食不下咽,只饮酒水却不动筷。
孙三钱坐在对面,一直留意着千易。见她镇定自若,不论言谈做派,还是饮食举动皆有一股雍容大气之风,更奇怪的是,她一举一动之间时不自觉间便透露着一丝威仪。孙三钱当年游走在宫廷后院所见,所见贵胄不再少数,却无一人似眼前这女子这般恍若天成。
但外界传言,这女子不过一介奴婢出身。孙三钱心思百转,却见这时,对面的千易放下了筷子。
“可是菜色不合姑娘口味?”孙三钱见千易神色忽变,不由出声问道。
“这倒不是。”千易笑了笑,压下心头异动,指着桌子上那道白玉丹露羹,问道:“这道甜羹味道很是熟悉,总觉得在何处吃过,不知是如何做出来的?”
“姑娘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命人叫做此菜的庖丁叫上来便是。”
千易点点头,面上装作被美食所吸引的模样,心里却不断对自己说道,不能急,不能急!
旁人不知,当年她父皇最喜的便是这道白玉丹露羹,每日母后都会亲自下厨,送去前殿,她自幼跟着父皇,自然免不了借机偷嘴。母后薨了之后,父皇怀念母后至深,宫中御厨百般尝试可做出来的味道都不能让父皇满意,直到后来步泽想办法找回了已经离宫的苏嬷嬷,她与父皇才又重新回味到母后当年所做羹汤的味道。
方才她吃的这白玉丹露羹与苏嬷嬷所做的一般无二,世上当真有那般巧合的事情吗?千易不信,当初上百御厨尝试都做不出的味道,在这销金库里却凑巧有人做出来了,若那人真是苏嬷嬷,此刻她应该在楚皇宫后苑中养老才对,怎会到了大夏?
千易的心思早已飞离,却无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直到白胖子带人走了进来,她才惊觉醒来,暂时将心头的异样压下。
“主子,你要的人都带来了!”白胖子恭敬的说道,他身后跟着六个人,手脚上都捆着锁链,这六个人约摸都二十来岁,千易目光首当其冲落在两人身上。
这二人一个生的白净,看上去细皮嫩肉的,一双丹凤眼更是生的极美,从他进来这一路上眼睛都死死瞪着白胖子,似时刻瞄着机会准备扑上去咬下他一块肉般,千易留意到,这人看着虽然温柔但走路时步履稳健,手上虎口处有清晰的老茧,显然是个练家子。而他眼里除了恨意之外,还有一丝傲气存在,想必进入销金库前也曾是个人物。
而另一个人则是截然相反,他是六个人中反应最为平静的,千易仔细观察他的面相。他眉峰极高,因此显得五官轮廓尤为深邃,挺直的鼻梁更加重了这丝异域之美,高挑的身量更显得鹤立鸡群,只是,他那极负美丽的右脸上却有三道狰狞抓痕垂直而下,冲淡了原来美貌反显出几分狰狞,而那抓痕显然并非一次而为,边缘处结着血痂却又有新鲜的血肉翻腾出来。千易扫了眼他的手,右手的指甲处还残留有不少血迹。
“其他人都可以退下了,他二人留下来。”千易指着他二人说道。
被千易指着的他二人显然有些错愕,孙三钱眉梢微微一挑,看千易的目光再度起了些变化。
“千易姑娘慧眼识珠,孙某佩服。”孙三钱笑着说道,千易一眼挑选出这二人的确让他吃惊不小。
“这二人我只是瞧着还不错,不妨孙楼主先与我说说,他们两个的来历。”千易淡淡一笑,慵懒的一指,“就先从这细皮嫩肉的说起吧!”
她此话一出,萧石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那细皮嫩肉的男子也是一脸愤慨的朝千易瞪了过去。
一旁的白胖子眉头则皱了皱,显然千易这要求有些不合规矩。毕竟他们这销金库不同于隶人道上那些奴隶贩子,别人不敢卖的东西,在他们这里却是都有,只是向来买卖双方都心照不宣的不会过问‘货物’的来源,毕竟这事儿若扯的太清也不定是件好事!
孙三钱今天已打破不少规矩,千易这要求虽有些不合适,但他还是回答道:“姑娘看中的这个人来自辽东,曾是高门出身,奈何家族一朝倾塌,曾经的权贵大少也成了丧家之犬。”
千易约摸猜到了这人的身份,辽东曾经盛极一时的高门,除了辽东侯那一家还有谁?前不久,她才遇上个受辽东一案牵连的李准,没想这么快又遇到个正主,冥冥中还真是自有注定!
她注意到孙三钱说话时,那细皮嫩肉的男子牙关紧咬,眼中满是仇恨与愤怒,即便孙三钱血粼粼的扒开他的伤疤,但他还是强迫自己隐忍着。千易笑了笑,将视线投向另一个人。
“那他呢?”
孙三钱话语略顿,笑的有些古怪。
“他没什么大的出身,乃是前不久才被人卖入我销金库中,不过卖他的人也许姑娘你会感兴趣。”
千易眉梢挑了挑。
孙三钱笑的颇为耐人寻味,“楼阀。”
千易眼中闪过一道流光,而那自毁容颜的男子在听闻‘楼阀’二字时,原本死寂一般的脸上蓦然抽搐了几下。
沉吟了片刻后,千易做下决定。
“这两人,我要了!”她转头看向孙三钱,“不知孙楼主要开一个什么价码?”
孙三钱也不婆妈,直接说道:“一人,十两黄金。”
千易听后就是一声嗤笑,这孙三钱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寻常人买个奴隶,便是壮丁也最多几贯钱而已。这一人就值十两黄金,价格也太高了点!
“我销金库童叟无欺,这二人不论体格还是武艺皆是上乘,而且又都满足姑娘的要求,十两黄金已是良心价!”
“莫说十两黄金,就是十两银子在下都嫌多了!”千易摇头说道,面色有些嘲讽,一旁的白胖子见状有些不快,不由插话道:“千易姑娘,我销金库绝不会漫天要价,这二人的来历你也知晓,也该知道他们值这个价钱!”
千易闻言叹了一声,道:“就是知道他们的来历,所以我才说十两银子都贵了呀!”
白胖子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千易话中的意思。
“他二人的来历都不寻常,只怕连你销金库拿着也觉得是个烫手山芋,我们既是谈生意自然要讲个买卖诚信,这二人我是要了,但同时我还帮你们销金库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来你们这里挑人的十个有九都非等闲之辈,他们两个虽说一个生了好皮相但是来历放在那里,是个聪明的都不会要!否则,他也不会在你们销金库呆了这么久,都还是库中陈货!”
“另一个更不用我多说,已自残到这等地步,摆明是不愿做你们皮肉生意的筹码。这样两个人便如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偏偏又烫手的很,孙楼主觉得我说的对不对?”千易说着,转头看向孙三钱。
白胖子已被她这一席话给说愣住了,只有孙三钱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心里竟不得不佩服起千易的心思,打从一开始她就设好套等着他们跳下去。
白胖子有些着急了,他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千易设下的套,不过为时已晚,这会儿不管孙三钱怎么回答,都已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