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能护得住她一日,却护不住她一世。若想这丫头活命,最好一辈子也别让她离开你身侧!”
厉九阴森然的声音在夜色中响彻不息,他身影似夜枭,闪烁间就跃至屋檐之上,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埋伏在暗处的紫衣卫众这才松了口气,连忙现身,纷纷半跪在车前。
“我等护驾不力,请主上责罚!”
白玉壁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目光落向车外倒在地上的那些近卫。
“主上,那厉九阴并未下杀手,萧大人他们只是昏了过去。”罗毅沉声回禀道。
白玉壁点了点头,道:“将他们带回府上,今夜之事,莫要生张。”
“是!”
紫衣卫众将萧石他们扛了起来,马车才重新驶了起来,朝着府邸而去。
车帷已被斩落,一路上寒风朔朔吹了进来,千易深吸口气,寒气灌满肺腑,但心头却是一片潮热。她咬唇看着近侧的男子,目光复杂。若非今夜有他阻挡,她绝然逃不过这一劫。
该说些什么……?
她想开口,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马车内冗长的沉默,直到马车在府邸前停下,白玉壁与她一前一后走下车辇。千易脚步一顿,这才发觉自己的手竟还被他握着。
这一路上,两人竟似都忘了……
而直到现在,白玉壁也还未松开。
她该开口提醒吗?千易张了张嘴,声音却堵在喉头。
两只手,一大一小紧握在一起,指间相扣,以至于男子掌心的温度那般直接的没入她的肌肤里,竟让她有刹那的头昏脑胀,不想重回冰冷。
但这温度,不该让她有所留恋才对……
千易皓腕一动,手从男子的掌心里抽离了出来。
凉风灌过,似有什么从他二人手间飘走,一切又回归于平常。
白玉壁淡淡睨了她一眼,未说什么,举步进了府内。千易略一踌躇,埋头跟了上去。
无暇阁,书房内。
千易看着近前那抹出尘的身影,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多谢主上救命之恩。”
白玉壁并未理会她,只漠然的翻看着桌上的卷宗。
千易想了想,终是又上前了两步,埋头低声说道:“主上多次于危难中救属下性命,此恩此德,属下铭感五内。”
白玉壁翻阅卷宗的手顿了顿,掀眸扫了她一眼,神情有些高深。
铭感五内?
这话从这丫头嘴里说出来,却总是少了些可信度。白玉壁淡淡想着,从这丫头到他身边开始,似总能在不知不觉间惹下一堆麻烦事丢与他,他本不该管这丫头的死活,到最后却始终忍不住出了手。
白玉壁垂下眸,蓝眸里有些许异色闪过,却始终叫人窥探不得他的心事。
这般沉默,反而叫人心生不安。
千易一时哑口无言,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手心拳紧,掌内似还有一丝男子的手温尚存。黑眸亮了几许,才听她踟躇了开了口:“主上是早料到厉九阴今夜会出手吗?还是并不放心陆苏烨那里,他身边……”
白玉壁的眉头忽而皱起,陆苏烨这三字从她嘴里说出来,竟莫名有些刺耳。
他心头忽窜起一丝不悦,方才逼退强敌,她所关心的不是自己之后的境况,而是担心起那陆阀长孙的安危?
屋内的氛围骤然冷了下去。
千易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看着近前那张冷冰冰的俊颜,她小嘴微张,神情一时有些无辜。
见她如此,白玉壁眸色愈发幽沉。
“你如此心系陆阀长孙的安危,看来今夜倒是本君多此一举了!”白玉壁冷漠的说道,语毕的刹那,他眉宇间的郁色却更重了几许,心里有些微恼,他是昏头了吗?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只怕要吓得不轻,还以为他们这素来云淡风轻的国师大人,竟有了凡夫俗子的情绪。这话……怎生有股醋味?
千易这才反应过来,心头滋味怪异,有些失笑,却未想到那么多。一双黑眸亮晶晶的盯着他,这样子反倒看的白玉壁眉间冷色更重了几许。
她连忙将头低了下去,声音也不觉轻柔了下来。
“主上误会了,属下虽与陆阀长孙有些交情却分得清孰轻孰重,陆阀,是敌非友!”她说出这话时,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夏真遇刺当夜,她见陆苏烨时便知当初那纯真懵懂的望族少年已悄然蜕变,他暗中组建的势力绝非一夕可成,他的理想与他的身份乃是两条殊途,不论他今后所求的究竟是什么,一旦他迈入仕途,就注定要与她站在对立面!
有些东西,终究不是情谊所能改变的。
而厉九阴想杀她最根本的原因,便是她‘祸害’了陆阀这最至关重要的长孙吧!厉九阴今夜走时也留下了话,他还会再回来,而她也不可能永远都躲在白玉壁的身后。
若想保命,在羽翼未丰之前,她就得离陆苏烨越远越好!
孰轻孰重,在她心头早已有决断,她放弃不了她的复仇大业,放弃不了这么久的谋划算计。她选择的是白玉壁,也不会轻易改变这个决定。
看着少女坚定的眸子,白玉壁目光微动,心里的那丝郁卒不知何时竟悄然散去。转眼时间流转,她呆在自己身边,竟已过了一年。
从当初那面黄肌瘦的豆芽模样变作现在亭亭的少女模样。
夜已深了。
白玉壁将卷宗搁在了一旁,神情回归平日的清冷。
“退下吧。”
千易颔了颔首,最后看了他一眼,离开了书房。
少女的身影消失后不久,书房的烛火熄灭。
黑暗中,男子的身影仿若一尊尘封了的雕塑,静坐在桌案前,蓝眸凝望着虚无的黑暗,久久出神,却不知他心头究竟在想着什么……
昨夜的风波,至早上便悄然无声。
方才鸡鸣,千易还未起身,敲门声便已响起,梅竹甚是局促的走了进来,看着千易那张尤带几分睡意的星眸,小心的说道:“姑娘,行馆那边来人,说是要接你过去的……”
千易闻言睡意便去了大半,俏脸沉了下去,有些咬牙切齿。
赫连帝还真不愿给她一点安生日子,这天还未全亮,他就等不及要逼她出现!
“洗簌吧!”她没好气的说了句,便起身由梅竹服侍着梳洗穿戴。
穿戴整齐后,千易便往前厅去了。经过梅林的时候,仲秋早早就已候在了那里,昨夜他并未随行去赴宴,但看他有些凝重的面色,想来已经知道昨晚发生何事。
“走吧。”千易轻唤了声,便朝门口走去,没走了几步,她又问道:“主上可是已经起身了?”
仲秋点了点头,道:“寅时就起来了,萧石他们也都醒了过来。昨夜的事情我从舒玄那里听说了。”
千易略一颔首,昨夜埋伏在暗处的护卫除了紫衣卫他们还有舒玄等保护她的凤涅卫,想来昨夜他们也受惊不小,谁也没想到厉九阴就那么来了。
“此事已过,厉九阴想来暂时不会出手,你替我传话下去让他们都不必太紧张。”千易轻声说了句,厉九阴想取他性命,单靠舒玄他们保护也是没用的。被这样一个武道大能盯着,殒命是迟早的事情,好在现在她还有时间部署,那老家伙想杀她,这般坐以待毙可不是她的性格!
“一会儿到了行馆你寻个空隙将破军叫来,让他在七星馆等我,我会抽时间过去一趟。”千易心里暗暗谋算,厉九阴的存在让她如鲠在喉,若不除去,她寝食难安。
说话这当头他们已走到府邸外,赫连帝派来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奉命而来的正是他的亲信周游。
千易与这人有过数面之缘,有所记忆。
“姑娘请。”周游也不客套,略一颔首便请千易上车。
点了点头,千易朝仲秋看了一眼,便示意他与自己一道上了车辇。见仲秋与她同行,周游虽皱了皱眉,却未再说什么,开口吩咐人起驾。
马车轱辘很快就到了行馆,千易下车后便由周游领着走了进去,她对仲秋略一示意,让他寻着机会离开。
昨夜来过一次,千易对行馆内的构造倒也算不得陌生,途径吟风园时她朝里望了一眼,就听周游说道:“将军的寝殿就在后边的望仙阁里,一会儿自有宫人会带姑娘进去的。”说着,他便在阁楼外停下,示意千易单独进去。
千易颔了颔首,便进了望仙阁,进去不久就有一个粉衣婢女走了过来,“姑娘请随我来。”
千易看了她一眼,听这婢女的声音倒不像大夏人,想来是随赫连帝一道而来的周陈女子。她步履从容跟在后面,心中却在想,此行赫连帝提前到帝都,他的亲信与那绿翘紧随便至,看来白玉壁所料果然无措,这家伙该是在提前部署些什么。
就在她思量这一会儿,已到了一间敞亮的居室外。
那粉衣婢女站在门外,埋头道:“将军就在内室,姑娘请进吧!”
千易瞧着半敞着的房门,心里微疑,赫连帝在这里面等着她?虽有疑窦,她还是走了进去,只是后脚刚刚踏进去,房门就猛地一下被人从外关住,千易惊觉转身,一拉门闩却发现房门竟被人从外死死抵住根本打开不得。
“将军就在里面,姑娘还是快进去吧。”那粉衣婢女的声音再度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