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帝的眸子轻不可见的动了动,他冷冷的看了赫连无妄一眼。
他对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亲弟弟再了解不过,这些年来但凡与他有关的事情,赫连无妄莫不喜欢从中作梗。现在看来,这小子倒对千易动了心思,且不说他会不会让这个小子如愿,单是那只小狐狸的爪子就锋利无比!
“你既这么好奇,到了大夏城便自己去看看好了。”
赫连无妄狐疑的看着他,若是那女人真被赫连帝放在心上,何以他这大哥竟能表现的这般从容。
就在这时,驿馆外响起一阵骚乱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谁?”
“两位将军,大事不好了,馆外突然出现了一大批流民,瞧那架势似乎要冲进来了。”前来禀报的乃是馆中驿丞,他自不清楚流民之事,所以整个人显得无比紧张。
赫连无妄与赫连帝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有些阴沉。
“姬红鱼既已被人救走,那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驿馆里了。吩咐手下的人准备启程入大夏城,也知会一声外边的人行动取消。”赫连无妄朝近旁的亲信下了命令,就准备起身出去。
“大哥是自便还是与我一道入城?”赫连无妄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一道。”
听到赫连帝的回答,赫连无妄眉梢一挑,他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毕竟他们两兄弟间水火不容乃是事实,他不待见赫连帝亦如赫连帝从前绝不愿与他同处一室多呆一刻是一样的。
难道是这大夏的水土又魔力不成,竟能叫他这大哥也转了性子?
驿馆外,数不清的流民似一群群孤魂野鬼一般游走在官道上。
这些年三国边境之间多有摩擦,天灾也是频现不断,这种现象不止是在大夏,便是在周陈与大楚中也是屡见不鲜。而历朝以来流民的安置一直是个大问题。
赫连帝他们从驿馆里出来时,流民已被手下家将驱散到另一侧的小道上,面对这些兵强马壮的将士,那些不知多少日子未进过米粮的流民岂有违抗的勇气,昏暗的夜色之下,官道上行走着锦衣华服的使节队伍,而一侧的小路上堆满了衣衫褴褛,犹如行尸走肉的流民。
前往大夏城的这一条路,双方都走的泾渭分明。
长孙则走在队伍的前列,看着那一群群流民,拳头已然握紧。这是他大夏的老百姓啊,这些人本就可怜之极,已是流离失所,今日不知明日事,却还被朝堂上那些人当作尔虞我诈厮杀的武器。
若非是因为这些周陈人自己的内乱,这些流民早该到了帝都,至少中间的一般也能得到安置,而不是像现在这孤魂野鬼般的模样。
使节的队伍走上官道后不久,后方就传来阵阵马蹄声,听那声音所来的人不在少数。
赫连无妄长臂高举,整个队伍都停下了前行的速度。他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之色,就见一只约摸百余人的队伍从他们后方疾驰而来,夜色暗沉中,那一队人马统一的红色长袍,似熊熊燃烧的一把火焰,席卷着这夜色的黑暗而来。驾马走在最前方的却是一名少女,清丽的容貌中夹杂着不输男儿的盖世英气,一双黑眸灿若天上的星辰。
赫连无妄眉头一皱,突然觉得这少女的身影看着有些眼熟,下意识的朝旁边的赫连帝看了一眼,却见自己这位大哥神色阴沉,目光死死盯着驾马而来的那少女。
一侧的长孙则面色也是猛地一变,心道,她怎么还没走?
驾马而来的这一只队伍正是千易的凤涅卫,赫连帝放她离开后没多久,赫连无妄便带着人回来了。她本是想悄然离开,却没想到赫连无妄竟会这么心急前往大夏城。刚巧流民又到了驿馆附近,刚才那一路上,她眼见赫连帝家将如驱逐猪狗那般对待这些流民,怒火便窜上了她的心头。
而她做出眼下这个决定,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怀着一点点小小的私念……
“你是谁?”赫连无妄眸子一眯,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少女来历并不简单。
“过路人而已。”千易冷冷的说道。
听到她的声音,赫连无妄脑中电光一闪,一下认出了她来,“是你!”
是那个假扮姬红鱼的女人!
“大人怕是认错人了吧!”千易冷冷一笑,赫连无妄没有真凭实据,赫连帝也绝不会站出来指证她,这种情况之下,她怎么可能会承认。千易挺着胸膛,面上虽镇定无比,却是第一次……不敢面对来自赫连帝的目光。
赫连无妄眉头紧皱,认错?他可认为自己有认错。他目光落到千易身后那大批凤涅卫身上,眸光幽幽一动。
“你是大夏国师的人?”他一语道破千易的身份。
整个大夏里从一开始便对他们有所防范且与陆阀势同水火的除了大夏国师白玉壁还有谁?也只有那个男人才有此手段,在两面夹击之下,还能应对如流。而见到千易身后的大队人马,赫连无妄眉头反倒舒展开了。今夜纵是一切按计划进行,姬红鱼没有被人救走,他们想要借这机会除掉那女人怕也不太可能。这女人身后带着这一对人马,说是近卫更像是一只军队。
而先前赫连帝所说的被这女人给逃了,起初他还不信,现在倒是信了七分。
只是,传言中鬼神难测的大夏国师何以会重用一个女人?
显然,赫连无妄对千易的一切并不清楚。
千易扫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从见到赫连无妄的第一眼起她就不喜欢这个男人,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
“没错。”
对方既已认出了她的身份,她也毋须隐瞒太多,只是明面上她依旧不会与之撕破脸。
“倒不知国师手下的这大队人马深夜出现在这驿馆附近是要做什么?莫非是为了迎接我朝公主?”赫连无妄嘲讽的问道。
千易轻睨了他一眼,冷然道:“长公主殿下有我朝的应国军保驾护航,我等不过偶然路过而已。”
“既是偶然路过,那便一道走吧!”赫连无妄冷冷一笑,目光在千易与赫连帝之间梭巡了一圈,神色愈发诡异了起来。
对于赫连无妄的打量,千易未再理会。而她似有意让凤涅卫与使节的队伍并驾前行,却刚好将赫连家的家将与那群流民隔离了开来。沿途这一路上,但凡有体力不支倒在路边的流民,皆会被凤涅卫救起。到最后,马匹基本都被然后出来驮着那些伤病的流民,而连同千易本人都是步行着朝大夏城而去。
这一路救死扶伤,凤涅卫行进的速度自然要慢上周陈使节队不少,很快就被落在了后方。
天边已渐露鱼肚白,这颠沛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赫连无妄看着后方缓行的那一对人马,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之色,开口嗤笑,“愚蠢。”在他看来,千易这一路救死扶伤,甚至还让出自己坐骑也驮着那些流民前往大夏城的举动完全是疯人之举。
那大夏国师怎会将这样一个脑子有病的疯女人留在身边?
就在他思索的这一会儿,他身旁的赫连帝却突然调转马头,朝后方奔去。
“上马!”
赫连帝勒马停在少女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轻蔑而傲岸,眸中积聚的怒火似乎还未熄灭。
千易看了他一眼,便自动绕行继续朝前走着。
赫连帝一勒马头,就挡在了她前方。
“别让我在说第二次!”他语气有些不耐烦。
千易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却猛地从她后腰穿过,将她一把抱起拉至马上。熟悉的味道与怀抱,让千易面上怔了一下,抬眸便对上燕野那双平寂的眸子。她紧绷的身子一下松弛了下来,竟没有丝毫抵触的反应。
这一幕落在赫连帝的眼中,只叫他眸色阴沉了下去。
他是第一次见燕野,也是第一次见到千易毫无抵触的与男人这样亲近。
只一眼,他便看出燕野的不凡,而隐约间,他总觉得燕野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千易见赫连帝一直盯着燕野不放,恐他是瞧出了什么端倪。但有廉贞的银针易容之术,若非稔熟之人应该不会认出来才对,更何况,赫连帝与燕野应该未曾蒙面过才对。小心起见,千易还是借故将话题岔开。
“赫连帝,此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赫连帝目光这才重新落回她的身上,冷哼了一声,掉转马头便离开。
赫连无妄一直注意着后方的动静,见赫连帝黑着一张脸回来,他笑容愈发玩味了起来,看千易的目光里更是光芒大盛。
“我先一步入城!”冷冷的抛下一句话,赫连帝驾马朝前疾驰而去,原本他选择与赫连无妄一路而行,就是怕沿途出什么岔子,但那丫头现在身边既跟了一大群人,他又何必再留下。
赫连无妄骑在马头上,一手摸着下巴,眼中光芒莫逆。
此番他来大夏还真是不虚此行,不但见到了自己这‘好大哥’如此强烈的变化,似乎还找到了一个更好玩的东西!只是从昨夜开始他这大哥的脸色一直不佳,想来与陆阀那位武道高手过招之后,他身上所受的伤势也不浅吧……
昨日的风雨交加过后,大夏城总算在清晨迎来了第一抹灿烂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