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场算计,当真是步步紧逼,不给她留半点活路啊。千易突然笑了起来,她神色冷淡的看着静安姑姑,如此平静的模样反倒使场上气氛无端变得诡异了起来,这无声之中充斥着的似是对她们的嘲弄。
静安姑姑皱了皱眉,目光不知为何有些晃动,竟是移开了视线不愿与那双黑眸相对。
一只厚重红木板一下打在千易的脚踝,剧痛袭来,肩头被人用力一压,她瞬间便被掀翻在地。就在那五尺厚的木板即将落在她身上的刹那,一声低沉的怒喝自夜色中响起。
“住手!”
夜浓稠似墨,男子的声音似惊雷乍响,豁然遏住了所有人的动作。
千易一怔,用尽全身力气费力仰起头,视线穿过人群间隙,正见一抹出尘的身影。
白玉壁一袭玄色长袍,身披着宽大的鹤氅,他大步走来,晚风灌入鹤氅,猎猎作响。那张素来不露喜怒的玉面上此刻却有几许森寒,蓝眸似深不可测的寒渊,触目惊心。
围在周围的女眷与宫人不觉让开了一条道,自男子出现的刹那起,无形中似有一只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咽喉,让他们心胆生寒。曾几何时,他们在国师面上看过这般可怕的神情过,自始以来,所有人眼中的白玉壁都是高高在上,无悲无喜,出尘似方外中人。这世间的喜怒哀乐该是与他绝缘的才对,但今日,却因千易的受难,他似变作了另一个人。
立在千易身边准备执刑的那几名侍卫,不禁退了下去,心里都有些畏惧。
千易仰起头,刹那间脑中闪现出与他初见时的场景。那时她堕入泥泞,而他一尘不染,也是如今日这般高高在上立在她神情。同样的场景,同样的状况,心境却与当初截然两般。视线对上那双阴郁蓝眸,未等她开口,宽大的鹤氅便从天而降,包裹住她满身狼藉。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面颊陷入男子有力的胸膛之间。
在场的女眷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目光幽怨复杂的直射向他怀中那抹身影。
这女人,究竟有什么能力,竟能让国师这等男儿为她倾倒?
静安姑姑面色剧变,见白玉壁出现,她一时竟有些慌乱起来。
白玉壁抱起千易的那一瞬便察觉到她的异常,以她的性子岂会乖乖束手就擒,竟是被下药了?
“此女乃谋害长公主的凶手,国师这是要做什么?”静安姑姑强沉住气问道。
白玉壁冷眼朝她看去,那一刹,静安姑姑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险些被冻结住,脸上的镇定之色顿时出现缝隙。
“她是本君的人!”
何其霸道强势的话语,只一句,千易是他的人!旁人便休想动她分毫!
静安姑姑牙关紧咬,强撑着底气说道:“千易下毒已是证据确凿,在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
“那又如何?”轻飘飘的一句话,似一道响亮的巴掌打响在人脸上。静安姑姑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却见白玉壁一脸淡漠抱着千易朝偏殿的方向走去,“毒,绝非她所下!”
就在他走上石碣之时,一众紫影骤然出现在后方,萧石位列其首,沉声说道:“国师有令,重新搜查下毒之人,在场所有人都不得离开!”
“什么?”在场一众命妇女眷全都不忿的闹腾了起来。
“住手!”静安姑姑到底是长公主身边的人,现今说话算是最有分量,而她与萧石本也是旧识,“萧大人,纵是国师的命令,也容不得在这皇廷后苑胡来!”
“姑姑此言差矣,长公主中毒,关系重大,在场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岂是胡来!”萧石一本正经,他又靠近了静安姑姑几许,以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静安师太,如今你我各为其主,萧某代主上劝你们一句,及早收手,否则最后下不了台面的只有长公主而已……”
萧石私下称呼的她师太,乃是最后念及着情面。
“你!”静安神色一变,脸色不禁沉了下去,“老奴不懂大人你说些什么。”
萧石笑容淡了下去,神色转冷:“既是如此,姑姑莫要后悔便是!”
“搜!”
秋掖廷中一片混乱。
另一边,白玉壁抱着千易进了甘露宫的偏殿,紫衣卫的人立刻守在外面,谨防有人进来打扰。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白玉壁双手一松,俊脸上毫无丝毫怜惜之色,直接将怀中少女如沙包一样丢在地上。
千易一声闷哼,被摔了个七晕八素,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只是她中了麻药浑身动弹不得,这会儿也只能像王八翻地一样,干瞪眼。
“你嘴巴也中了麻药不成!”男子冷漠的声音骤然响起。
千易不禁翻了一个白眼,好半会儿,才开口道:“……属下多谢主上救命之恩……”她看着殿顶华贵的花壁,白玉壁似在远处坐着,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而秋掖廷的喧嚣之声也乘隙传了过来。
“主上不该来。”她垂眸说道,蓉硕长公主精心设计想要她的命岂会善罢甘休,毒药就从她手上查出来,人证物证俱在,纵然她心里明白这是蓉硕长公主自导自演的一场苦肉计,用以陷害给她。但除非,这位长公主肯亲自站出来承认,但可能吗?
白玉壁此刻虽保住了她的性命,但若蓉硕长公主醒来后一口咬定,非要除去她不可……
更何况,今日满朝文武官员的女眷皆在场上,白玉壁又拿什么堵住悠悠众口,此番他下令搜查所有人已得罪了这些命妇贵女,以他的性格何以会这么冲动行事。千易费解,她自认为自己还不足以让这男人失了理智才对。
白玉壁就坐在不远处,他背倚着软卧,神色淡然如往昔,他的所作所为毋须解释,做便做了有何大不了,他既敢如此行事,还怕承担这所谓的后果不成?
许久没有等到回答,千易低叹了口气,幽幽睁开眼。蓉硕长公主所做的这一切皆是为了他,理由她已猜到,却只能闷在心里。
若是今天能逃过这一劫,日后她又该如何去应对?
“中了这麻药实在难受的紧,主上可否让人替我解了这药力。”千易叹息着说道,自己总不能一直这样坐以待毙。
“如今既会担忧,之前又为何不反抗?”白玉壁淡淡的问道。
反抗?千易勾唇一笑,她一个小小国师府家奴怎么反抗?更何况,她已知道了蓉硕长公主与他之间的关系,心里或多或少有了些顾虑。谁能料到,那位长公主宁愿累及自身也要将她拉下手。是她大意了,也是她小觑了白玉壁在那位长公主心里的地位。
“属下累及主上,请主上恕罪。”千易闷声说道,语气不免流露出了些许抑郁。
追根索源,她会遭此一劫,还不是因白玉壁而起,只是,当他身世揭晓的刹那,她心头却生不出将一切怪诸在他头上的念头。
似从千易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白玉壁起身朝她走了过去,立在近前,俯视着少女那张素净的面容。
千易没想到他会走过来,猝不及防间还来不及收敛尽眼中的那抹怜悯与叹惋。
一瞬间,白玉壁的蓝眸缩紧了几分,他骤然俯下身,欺近少女那双黑眸。
“你知道了些什么?”他的声音冷漠如冰,沉重的压迫感紧逼而下。
这男人好敏锐的直觉!千易不由屏息,面上只得装作疑惑的样子。
“主上在说什么?”
白玉壁冷冷看着她,蓝眸温度似冰下三尺。两人鼻间的距离只有一指之隔,远远看着近似暧昧的距离间却涌动着令人窒息的凝重与压迫。
突然,殿门猛地被人推开。
萧石走进来便见这副场景,脸上先是一愣,继而颇为尴尬的撇开眼,低咳了一声。
“什么事?”
冷风扫过,白玉壁的脸已从千易视野内消失。
“主上,长公主醒了……”萧石埋头汇报道。
白玉壁蓝眸微动,便大步走出侧殿。萧石正要随上,就听千易轻唤道:“萧大哥……”
他脚步一顿,这才走到千易近前,见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禁头疼的问道:“你这丫头又怎么了?”
千易苦笑一声,赶忙道:“我中了麻药,劳烦萧大哥帮忙,替我想想法子解去这麻药!”
萧石眉头一皱,心里暗骂:此番蓉硕长公主他们还真是机关算尽了!让这丫头这般躺着也不是办法,秋掖廷那边闹得正凶,一会儿不知还有什么变故。略一忖思,他这才点头道:“你先等着,我去去就来!”
千易展颜一笑,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千易在殿内等了一会儿,就听到脚步声传来,她斜眼一看就见萧石拖着一位御医走进来。
“这女子可是涉嫌谋害长公主的疑犯,救不得,救不得啊,你这样是会害老夫丢了性命的!”那御医满脸惧色,被萧石强拖了进来嘴上还不停在念叨。
萧石面上含笑,劝说道:“国师已在查明真凶,朱御医你放心这丫头绝对与谋害长公主无关!”他说着又靠近了那朱御医几分,低声道:“方才你也看到国师对这丫头有多在意,你此番出手相助,只有好处绝无坏处!”
那朱御医闻言犹豫了一会儿,又是重重“唉”了一声,这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