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易唇角蠕动了一下,自己一个不小心又遭了他的道。那日她挑灯夜读一晚上的奏疏实在尝够了那滋味,实在不想在品味第二次,赶忙正襟危坐的说道:“属下岂敢,只是当初一时没想清楚,这会儿却是想清楚了。”
“说。”
千易轻了轻嗓子,压下心里的腹诽,道:“往年流民北上形成乱局的原因多是因为居无定所,朝廷又不愿拨下过多的财力去安抚。属下之前修复山河图的时候发现其实大夏城附近周边有不少地方都是荒置的,若是开垦也可成片片良田。”
“属下觉得,可将流民暂且安置在那里。朝廷可先出力在那周边盖上可暂居的屋落,再拨给他们一些能早收的种子。而他们耕种那段其间的饮食可由朝廷负责。这笔款项自然不小,但朝堂可与这些人签下字据,便道这些银钱给借给他们的,等粮食丰收,他们能自给自足朝廷也无需再管,而那些银钱便让他们慢慢归还。”千易侃侃说道,全然没发觉说话时自己那双黑眸是何等闪耀。
只是,她说完之后却半天没等到意想中的反应,她不禁朝对面的男子看去。
那双蓝眸何其幽深,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吸入其中那般,良久,才听白玉壁幽幽一句呢喃。
“奈何不为卿。”
这一句低喃轻到犹若烟尘,转瞬便消失,让人几乎以为是耳边出现了错觉。
而千易亦未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小脸上满是疑惑的看着他。
“主上你刚才说的什么?属下没有听清……”
白玉壁又恢复了一脸高深莫测,甚是冷漠的扫了她一眼,薄唇一掀,“呱噪。”
千易嘴角轻不可见的抽搐了一下,扭过头暗中翻了个白眼,不得不说这男人那副仙人皮囊下的性格真的是有够恶劣!
她这一转头,目光正朝着窗外。河畔,街上人来人往,拥簇的人潮突然从远处被分拨开中间让出一条道,却是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朝此驶了过来,千易初时并未在意,只是见那马车驶的极快,似车中人有何急事一般。
但当那马车越发靠近玉露楼时,千易秀眉微蹙,那马车上的族徽怎这么像……楼阀?
她这念头还没完全落下,马车已驶到了玉露楼下方,车帷浮动间她隐约看到一个侧影,看不见容貌却能分辨是乃是一个女子。
千易心头不禁咯噔了一声,难道是楼千秋?
她面色这一变化自然也引起了白玉壁的注意,他蓝眸不禁朝她望了过去。
千易察觉到白玉壁的注意,不动声色的将目光收回来,心里暗道:楼阀吃了闷亏,应该不会把楼千秋放出来才是,她眼神一时有些飘忽,忙端起茶喝了口,一面安慰着自己道:应该不会是楼千秋……再说了昨天那是事出从急,她不得不编一个幌子,也算不得在背后陷害白玉壁……
她埋着头,全然不觉自己这模样看着是有多么心虚。
一抹异色从白玉壁眼中一闪而过,突然,一道动静从外边传来。萧石守在门侧,闻声朝外边的紫衣卫问道:“出了什么事?”
“大人,楼家二小姐求见主上。”
听到来人果真是楼千秋,千易心头暗叫不妙,紧接着她又安慰自己,以白玉壁的性子应该不会放楼千秋进来才是……只是,下一秒她心头的侥幸就被粉碎。
“让她进来。”
千易猛地抬头看向他,一脸难以置信。
却见,白玉壁倚靠着椅背,天人般的俊面上不带丝毫表情,那双蓝眸显得无比幽深,目光竟是一直未曾从她身上移开过。仿若就是等着看她现在的反应一般!
千易忍住满心抽搐,心里暗骂起这男人的狡猾。
门被打开,而楼二小姐人未至,声先来。
“白哥哥~为何你要这般对我,”
这一声啜泣,哭的是人断肠魂欲碎,千易当即打了个寒颤,一旁的萧石面容扭曲了一下。她余光一瞥就见楼千秋梨花带雨的跑了进来,已是哭成了泪人儿,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也肿的和核桃一样。
只是未等她扑上来,萧石上前一步,挡住她的下一步动作。
而白玉壁由始至终都纹丝不动,看着千易的蓝眸中突然冒出丝丝寒气。
此情此景,千易突然觉得无比熟悉。她摸了摸鼻子,第一次见这楼二小姐的时候似乎也是现在这模样。
“楼小姐,你找本君有何事不妨直言。”白玉壁淡淡的说道。
但这淡漠如往昔的声音落在楼千秋耳中听起来却是那般绝情,让她俏脸一白,娇躯轻颤,整个人似都要晕厥过去了一般。
“萧大哥,你还是先给楼二小姐搬个椅子坐下。”千易忙开口说道,她看楼千秋的样子被打击的不轻,心里一时也有些七上八下的。
萧石赶紧搬来一个椅子让楼千秋坐下,她坐下后,屋内只有她一人啜泣的声音,萧石一脸古怪全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只觉得这一幕要是叫不明真相的人看了怕是还会以为他家主上是个负心汉什么的……
但他家主上和这楼二小姐分明什么都未有过啊!
“落花未必有意,流水亦非无情,这句话白哥哥你还记得吗?”幽幽的话揪动人心,楼千秋捂着心口,凄婉的看着白玉壁,姣美的面颊有些苍白,彼时她没有以往的飞扬跋扈,这般病恹恹娇滴滴的样子,看着竟叫人不禁心生怜惜。
只是千易听到这句话再现江湖,脸上的笑已经快比哭都还难看了!
萧石立在一边也是嘴角猛抽。
而那一瞬白玉壁似想到了什么,蓝眸深不可测的盯着前方少女,见她脑袋越埋越低,他眼里的寒气也越飘越重。
楼千秋坐在椅子上亦然一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全然专注在自己的世界里,悲痛欲绝的说道:“这话是你说的,白哥哥你既对我有情为何又要这般对我!”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枚碎成两半儿的玉佩,细细抚摸,泪珠从她眼中扑簌落了下来,脸上犹挂着痴迷,“我大哥说白哥哥你说的这些都是骗我的,你送这玉佩只是想将那通敌卖国的罪证藏到我们楼家,但我知道……白哥哥你绝不是这种人!”
楼千秋情绪一下激动了起来,她怒而指向千易,脸上一片狰狞。
“你!”
“是你这个贱婢做的对不对!”
千易抿了抿唇,那些话但凡了解白玉壁的人都不知道绝不可能是出自他的口。利用楼千秋行这等卑鄙之事也绝不是这男人的作风。千易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好人,这事是她做的,但此刻她也绝不能承认。
“楼小姐,你说的话在下听不明白。”千易甚是淡漠的说道。
楼千秋一下站了站了起来,她怨毒的瞪着千易,那模样似想将她碎尸万段一般。
千易心里叹了口气,楼千秋的胡搅蛮缠只能让人厌烦却构不成威胁,她真正担心的还是对面那个男人。
白玉壁一直没有开口,这反应让她心里也有些没底。
“萧石,请楼小姐离开吧。”
僵持中,白玉壁终于开口说道。
“白哥哥!”楼千秋怔愕的朝他看去。
“那些话本君从未说过。”白玉壁甚是绝情的说道,“那玉佩也并非本君所赠。”
千易听着埋下了头。
楼千秋如受雷掣,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张脸瞬间血色尽失。好半晌,她才似回过神了一般,美目狰狞的看向千易。
“是你!是你在戏耍本小姐!”
“千易,我不会放过你的!你加注在我身上的屈辱总有一天我会千倍万倍的讨要回来!”楼千秋突然疯了一般的咆哮道。
她这般癫狂的模样让萧石一时都不知如何赶她离开。
所幸的是,楼千秋此番似乎真的受创,她立下毒誓般的抛下狠话后,就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那碎成两块的玉佩也被她重重掷在地上,彻底粉身碎骨。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沉静。
萧石不露痕迹的站远了一点,给了千易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千易埋着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已在思索不知白玉壁会怎么处置自己。
越是沉默越是煎熬,她将心一横,硬着头皮开了口:“主上……”
只是她话才刚刚脱口……
“萧石,回府。”
白玉壁未说话,甚至未看千易一眼,径直朝外走去。那身影冷漠决绝,让千易心蓦然沉了下去。
萧石不敢多言,显然也被这股低气压所骇住。
千易咬牙坠在后面,不敢走的太近。
坐上马车后,白玉壁直接吩咐:“回府。”但彼时千易还未从玉露楼里出来,萧石忍不住说了句:“主上,那丫头还没过来呢。”
此话一出,萧石顿觉说错话了。他心头一凉,赶忙噤声,支会车夫驾马回府。
千易出来时刚巧晚了一步,马车已经驶走。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她咬了咬唇,只得步行朝国师府走去,路上她步履匆忙,心里七上八下的,此番看来自己是真的惹怒那个男人了。
那男人最是爱惜羽毛,更厌恶有人打着他的幌子行卑鄙之事。此番她触碰了他的禁忌,白玉壁又岂会轻易饶恕她!
千易目光闪烁,脚下速度更是快了几分。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她才回到国师府,白玉壁他们自是一早就到了。不过她刚踏进府门不久,便察觉氛围有所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