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壁的反应也不全在她意料之外，冷静、自持、时刻保持最理性的判断，不为儿女私情所动，这才是大夏国师不是吗？这样一个男人，会是她绝佳的盟友也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作为一个女子来说，姬红鱼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失望。
试问权势与爱情之间，世间男儿谁能舍前者而选后者呢？
姬红鱼长睫轻扇，敛去心里的异动，开口说道：“此番红鱼来大夏的目的想必国师早就了然于心，既是如此，我也不再绕圈子了。”她略一停顿，臻首轻扬，明眸璨亮，神情虽镇定，但双颊上腾起的绯红还是难免泄露出了一丝属于女子的羞赧。
“君上之才，红鱼倾仰，万里跋涉，愿为姻盟。”
女子声音莺莺婉转，述说衷肠。
殿内的氛围瞬间一改，暧昧之下却又流淌着一丝怪异之感。
当世第一美人的示爱，当世多少男儿可望而不可得。此事若传扬出去，不知要羡煞多少男儿。不论身份还是容貌，姬红鱼绝对是位列在世间女儿最顶端的存在。
身为男儿，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换做旁人，纵然不欣喜若狂，定也会毫不犹豫的表明心迹，点头答应。
只是良久过去，白玉壁都没任何反应。
他轻抚着手上的玉扳指，蓝眸轻眯，目光淡淡的落回姬红鱼的身上，唇角轻扬，一抹淡笑在那张谪仙般的容颜上绽放。
刹那间，似群芳尽放，迷离人眼，惑乱人心，天地间独这一抹色彩存在，竟叫人眼中再也容不下他物。
“公主之言是于公还是于私？”
姬红鱼怔了一下，眼里有一丝疑惑。
“本君以为姻盟之事当私下来再细细相商。”
姬红鱼略一垂眸，叫人看不清其神色。只听她轻笑了一下，复而抬头时，美目里光芒潋滟，如波如澜。
“国师大人言之有理，是红鱼唐突了。”
殿内片刻沉默后，姬红鱼再开口时话题已然岔开，刚才的谈话似已被遗忘，他二人交谈了一会儿，直到弦月升到半空，女子绝美的身姿这才离开。
萧石与老谋子二人守在殿外，一直密切注意着里面的动静，姬红鱼一离开他二人忙不迭的就跑回殿中，神色古怪无比，显然是听到了殿中的谈话。
“主上，刚才属下在外边听到那红鱼公主的话，她是要……”老谋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表情说不出是喜是忧，“该不会她就是咱们日后的主母了吧？”
萧石一肘子捅到他胸口，不似他那样嬉皮笑脸的，脸色有些沉重：“主上，刚才周陈公主自己也承认了，千易丫头遇袭正是出自她的手！”
“属下斗胆，想知道主上到底有何打算？”
智者，不计眼前得失，不争方寸之地，目光当放长远。
上官浩云的出现扭转了大夏政坛势力盘桓的局面，将白玉壁拉出了颓势。如今看来，纵是与姬红鱼结成姻盟，之前所谓的那些弊端，眼下也不足为题。
一国国师、一朝驸马，以白玉壁之能要想再往上迈出那一大步，甚至是走上那个万人景仰的位置，也绝不困难！
撇开姬红鱼所带来的滔天权势不说，哪个男人会不想占有这样一个尤物。她抛出的这个诱饵太大，也太具诱惑！任谁都难以拒绝。
屋内，冗长沉默，萧石也迷茫了，此次他是真的猜不透自己的主上的打算。
从大局来看，与姬红鱼联姻绝对是上上之举，主上若是这样选择也是合乎情理；只是他心里某处不自觉间已站在了千易那边，姬红鱼害的千易险些身死，要让他认这样一个女人为主母，他心里实难情愿。
“本君自有考虑。”男子天人般的眉眼低敛，蓝眸深沉，一如他的心思，总是那般深邃难测。
……
姬红鱼遇伏，千易重伤垂危让整个天耀行宫的的气氛变得风声鹤唳，夏真极为愤怒，将此事全权交给白玉壁彻查之后，夜里便下令班师回朝。
当天夜里，文武百官都离开了行宫，冗长的队伍仪仗朝大夏城行去。此番，姬红鱼倒是不再纠缠在白玉壁的左右，与赫连无妄等周陈使节一道回了帝都。
夜色如墨，重帷勾栏之下的殿宇楼阁中只有一处还见宫灯明跃，似漆黑天幕上的星月缀在夜色中。
紫檀象牙床上，少女面色苍白，唇色泛乌，气息虚浮。她安静的躺着，臻首无力的侧在一边，牵起颈上的筋脉显得她是那么的瘦弱娇小。
燕野一动不动的守在床边，凝视着少女灰白的面颊，久久失神。
廉贞从外殿走了进来，面色有些难看，不久前萧石派人过来给罗毅传了几句口信，他正在门口恰逢听到，若非眼前千易还没脱离危险，他当真要忍不住冲出去！
“国师那边已查到了凶手！”廉贞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是楼昊苍与姬红鱼联手所为！”
“姬红鱼！”青鸾一惊，面上现出不忿，“那个女人竟恩将仇报，妄主子曾救过她性命！”
燕野视线从床上移开，依旧冷静，只有紧握的双拳可见他此刻心中的阴霾与愤怒：“当务之急是千易能逃过此劫，至于其他的……”寒芒从他眼中骤闪而过，“该算的帐，咱们迟早会加倍讨回来！”
廉贞点了点头，继续道：“我已让人将这里的情况传书给了破军，让他们早做准备，夏王已带着百官回朝，想必明日姬红鱼和楼昊苍就会抵达帝都。”
“姬红鱼那里暂且按兵不动。”燕野突然说道。
“为何？”廉贞眉头紧张，心有不甘。那个女人才是主谋，若就因她周陈公主的身份便放过她，怎能叫他和凤涅卫其他兄弟咽下这口气。
燕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纵使咱们想下手，也得看白玉壁那边会不会让咱们下手！”
廉贞顿时语塞，眉头皱紧。燕野说的没错，他与凤涅卫看上去名义上是国师门下的势力，实则却只对千易认主。这一点不论哪一个掌权者都无法忍受，此事若是暴露，等若是直接在他们所有人的头顶悬上一把刀！
届时，白玉壁还会向现在那样相信千易？放任凤涅卫生存下去？
楼昊苍和白玉壁本就是仇敌，他们对楼昊苍下手乃是合情合理。但现在姬红鱼和白玉壁摆明是站在同一阵线。此次千易遇袭，最关键的还是白玉壁的态度。
是权力还是情义，就看他如何选择！
殿内一下沉默了起来，三人面上都有几许阴霾。一个下属和一朝公主，孰轻孰重？这个问题还需要他们去思考吗？
“若他站在姬红鱼那边呢？”廉贞闷声问道。
燕野看着床上女子沉静的睡颜，坚定的说道：“只要她醒过来，白玉壁站在哪边又有什么关系。”
廉贞震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的焦躁与烦闷莫名舒展。是啊，只要她还活着，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即便白玉壁皆是成了敌人又怎样，这个女子创造的奇迹难道还不多吗？
从自己留在她身边的那一刻起到现在，廉贞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虽只是一个区区奴婢，但她身上却有远胜世间男儿百倍千倍的气魄与魅力，让人甘心臣服情愿追随！
她的未来，决计不会止步于此！
屋内三人心思各异，唯独对女子的关心是如出一辙。
沉静中，殿外却起响动，廉贞回过神来，循声看了过去，神色微异，就见一道修长出尘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国师……你没有随陛下一道回朝吗？”廉贞脱口问道。
白玉壁神色淡淡，轻‘嗯’了一声便穿过他直接走向床边。燕野就立在床头见他走来，身子纹丝不动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直到那双蓝眸欺近，他眉头轻不可见的蹙了蹙，袖中拳头已然握紧。
目光短暂的交错后，燕野垂下眸，朝后退了一步。
“你们都退下吧。”白玉壁简单了当的说道，最后瞥了眼廉贞，又道：“你在外殿候着。”
燕野皱了皱眉，心中虽不愿，但彼时为了千易他也不能和白玉壁有所正面冲突。
压抑着沉重的心情，他三人都退了出去。
殿内，一瞬安静。
少女躺在床上，了无知觉，沉沉昏睡。
白玉壁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脑中刹那间闪过许多画面。初见时，她蒙头垢发埋在泥泞里，那么小那么丑，卑微到容不进他的眼里，却又那么放肆的闯进了他的世界中。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竟允许自己身边有她的存在，甚至已成一种习惯……
蓝眸微荡，少女枕边的半枚墨玉不期的闯入眼中，白玉壁不自觉的拿起那半枚玉决，这枚墨玉意义何其重大，他竟鬼使神差的将另一半赠给了她。
“你不请自来，惹下一堆麻烦，岂能说走就走……”白玉壁似呢喃的低语道，反手将墨玉紧握在手中，蓝眸深邃如渊，“没有本君的允许，就是索命阎王来了你也要打倒他，醒过来！”
男子清冷似呓喃的低语缓缓响起，似呼唤般缭绕在少女的身畔，久久不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象牙床上少女依旧没有丝毫动静，此夜显得格外冗长，昏暗的夜幕似无边的深渊看不见尽头，拉扯着殿内殿外苦苦守候之人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