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声音似将冬日提前带来,明明是六月的天气,却叫人从心头窜上一股寒意。
千易侧头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前的白玉壁,一时间竟还反应不及,他是什么时候到门外的,怎么青鸾都没有通报一声?千易不由自主的想到,继而很快发现自己与赫连帝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实在暧昧至极!
“过来。”钴蓝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力度。
千易下意识的就要走过去,却忘记了自己其中一只手正被人抓着。而赫连帝又岂会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握着少女皓腕的手猛的收紧,千易重心一个不稳就要栽入他怀里,就在那一刻,前方一只手猛的拽住了她另一只手臂。
这两个男人的视线穿过少女飞往而起的发丝撞击在了一起,摩擦出巨大的火花。
千易就像拔河中那一根绳子一样被人各持一方,两头都在拉扯。
白玉壁钴蓝的眸子深沉的似一汪化不开的墨,却有一道如刀锋般凛冽的光芒自那墨色中直刺而出,穿透人的心扉。
屋子的门大大敞开着,外界穿梭的风似也寻到空隙钻了进来,在本就凝重的气氛上添了些许冷意。千易眸色微晃,轻动着手腕试图把自己从这两人的桎梏下解脱出来。
“赫连将军若是嫌行馆内人手不够,本君可让礼部多调派几个宫人前去服侍。”前一刻自那双蓝眸里迸射而出的锐利似是假象一般,那张天人般的面孔上又恢复往日清贵疏离的模样,只是握着女子皓腕的手却不曾放松丝毫。
赫连帝凤目轻眯几许,看似混不在意,眼底深处却写满了势在必得:“宫人倒是不用,本将军只要这丫头一人便好。”
这种场面已非第一次出现,但今日的氛围明显有别于以往。千易只觉得这两人的手一个滚烫如烙铁,一个森寒似玄冰,这一左一右的将她夹击在中间似将她整个人放置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一般,浑身上下都舒服。
“主上,赫连将军,有事咱们不妨坐下慢慢谈,属下先去沏壶茶如何?”千易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微笑说道。
“本将军不渴。”赫连帝睨了她一眼,丝毫不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白玉壁更是纹丝未动,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这两个男人似乎压根就没准备顾忌她的感受,白玉壁清冷如旧,语气不温不火:“将军想要这个丫头,怕是本君只能让你失望。”
“国师是舍不得?”赫连帝笑容有些轻蔑。
那双钴蓝的眸子里有一瞬闪过了一丝波澜,但顷刻后又恢复了往日疏离冷漠的样子。
“是与不是,同将军又有和干系?”
赫连帝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看白玉壁的目光已暗暗起了某中变化。而下一刻,他竟是放开了千易的手。
千易愣了一下,没想到赫连帝竟会率先放手,他的性格不该是纵然鱼死网破也绝不回头吗?
“本将军口渴了。”他突然开口说道。
千易又是一愣,一脸古怪的盯着他,没想赫连帝一个弹指就嘣到她脑门上,然后一脸轻蔑的盯着她说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滚出去重新沏壶茶来!”
屋内原本僵持的气氛被他突然这么一闹,一下变更加奇怪。
这家伙是在故意将她支开?这个念头一瞬从千易脑子里滑过,竟忘记了找他报这一嘣脑门的仇恨。她看赫连帝的目光里有些疑惑,心里揣测着他想单独与白玉壁说些什么,竟不能让她在场,除非要说的话与她有关……
“去吧!”白玉壁竟也开了口。
千易越想越是觉得奇怪,她左右各看了一眼,这才端起茶壶退了出去。直到门彻底掩过来的那一刻,千易仍在思索,她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发现根本听不到他二人说话的声音,只怕屋内那两个男人知道她定不会轻易就离开了。咬了咬唇,千易只得从门口走开,朝着膳房的方向过去。
屋子里,依稀可以听到少女的脚步声走远。
赫连帝慢条斯理的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又如往日般傲然自持,“那丫头现今已不在了,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现今国师你在朝中的局势算不上乐观,急需一个外力相助打开局面。想来国师你也知道,在护送姬红鱼来大夏这一事情上,本将军与我二弟分歧颇大……”他说着,唇边的笑容渐隐了下去,凤目中光芒迫人,“除了姬红鱼以外,你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赫连帝话中的意思已极为明显,他是在向白玉壁发出结盟的要求。只是这话由他口中说出来,倒变得有趣了……
他赫连氏的人此番随使节团一道而来就是为了瓦解姬红鱼的企图,除了破坏联姻之外最好就是一举除掉这位皇太女的性命。而一直以来,赫连氏的盟友都是陆阀,与白玉壁自然是站在了对立的位面上。赫连帝若是与他结盟,便等于要抛弃陆阀这个长期的盟友。
这个决定岂是能轻易做下的,但赫连帝绝非无中生有之人,他既是敢抛出这样的诱饵,那必是有那样的能力左右整个氏族的选择。而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考虑,赫连帝抛出的这个橄榄枝绝对比姬红鱼更具诱惑力!
只是……这等重利又岂会不付出一点代价?
屋内,赫连帝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而白玉壁蓝眸轻眯,刹那间闪过一抹怪异的神采……
……
千易沏完茶回到屋时已不见赫连帝的踪影,只有白玉壁坐在院子里花架下假寐,罗毅那小子也不知何时跑到了院子里,千易皱了皱眉,便大步走了过去。
不过烧水沏茶这一会儿功夫,赫连帝与他竟就谈完了?也不知这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千易将茶壶放到一边的石桌上,正寻思着要怎么开口,就见白玉壁蓝眸幽幽一睁,落在她身上,眸色深沉的让人心头一跳。
千易目光轻颤了下,总觉得白玉壁这会儿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
“主上可是有什么话要交代给属下?”千易试探的问道。
白玉壁这会儿看她的目光已和往常一般,就见他淡淡的开了口:“听说你今天教训了一些下人?”
千易眼眸微敛,轻“嗯”了声,目光落到他靴子的足尖上,心头幽幽一动。那双月白缎面的靴沿上还沾有些许青苔,应是前些日子那场暴雨后才长出来的,但国师府中的大路小路上都不会有这种青苔,倒是皇城含天门那附近人烟罕至生有不少青苔。白玉壁又去了哪里吗?
白玉壁向来是有心事时才会去那个地方,而眼下千易更在意的却是,白玉壁本身是个极为洁癖之人,往日回到府里都会先到无暇阁里换上身干净的衣袍,他足下青苔如此明显,他不可能没察觉。只能说白玉壁他一回府后便直奔了罗银轩而来,那在他推门而入之前,他在房门外又究竟站了多久?
而她与赫连帝的那一席交谈,他又听到了多少?千易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窒闷,其实她自己也清楚,以白玉壁的头脑自然早看出来了她留在他身边是另有图谋,只是她和白玉壁对此都心照不宣的表示沉默,不去点破罢了。
但……要说她的仇家是大楚慕氏,这点只怕连白玉壁也猜不到,甚至是查不到吧!
在国师府中的女奴千易和大楚是不可能存在一星半点关系的,甚至在被卖入国师府之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不可能查出一点与大楚有关的关联。
那在知道她真实的企图之后,这个男人又会如何对她呢?千易目光幽幽一动,是会如以前那般选择视而不见,还是……
“今天的事你处理的极好。”男子清冷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白玉壁已从软榻上起身,略微走动了几步,侧身刚好立在她的前方。
两人间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只是彼时千易才发现对方竟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她竟是要一直仰着头才能与他的目光相汇,就如他两人的身份一般。
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白玉壁一如既往的清贵如华,神色间让千易看不出一点不寻常的地方。她将头一埋,低声道:“属下惶恐,就怕今天在璇玑阁对周陈公主有冒犯的地方。”
白玉壁轻睨了她一眼,目光有些莫名,这丫头口中的冒犯恐怕不止一点半点吧!
“近日府上人心有些浮荡的确需要整治一番,这些事就交给叶蒙吧,璇玑阁那里若无必要,日后你就不要去了。”
千易黑眸微动,心里某处却在听到最后那句话时,窜上一股逆流。她将头埋了一丝,低低应了一声,“是。”
院子里沉寂了下来,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出现隔在了她和白玉壁中间,空气中也莫名捎带了几分窒闷。
白玉壁蹙了蹙眉,蓝眸微疑的从少女平静的脸上掠过,是他的错觉吗?为何他会觉得这丫头好似瞬间变了一个人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