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燕野的庐山真面目后,齐静轩惊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碰倒了桌上的茶杯,水染湿了衣袍他却全然不觉。
“燕……大将军?”
“齐大人。”燕野点了点头。
“你们……这……到底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齐静轩已惊讶的不知言语,燕野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
“就是你看到的这般。”千易淡淡的说道,“我们的目的想来也不用言明了,这解释齐兄觉得还不够吗?”
齐静轩盯着燕野,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深吸口气坐回位置上,放在膝盖上的手隐隐颤抖却不知他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
步氏之所以能把持朝政,让人莫不敢言,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无暇军的溃散。这只神勇之师在大夏朝堂与百姓心里都站着举足轻重的分量。燕野的出现已彻底瓦解了齐静轩心里怀疑,甚至是点燃了他心头的那把火。
哪怕现在他仍不知千易的身份,但这一切对他来说已不重要了。
“我齐静轩并非能人,入仕为官也只是想报效朝廷。无奈奸臣当道,现今哪怕有一丝半点能用上我的地方,也请燕将军与邬兄示下,齐静轩莫死不从!”齐静轩紧握着双拳,半跪在地,铿锵有力的说道。
“齐兄快起。”千易忙将他扶起来。
现在齐静轩已归心,她便细说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她所想的之前在朝鹤楼里也浅显提过。大楚的臣民们需要觉醒,暗处必定需要一只手去推动,这是精神上的拯救,不能在让楚人继续麻木下去。而她需要齐静轩做的就是暗中将那些有志之士集结起来,但此事绝不能叫步慕两家任何一族人发现,气候未成之前,他们必须忍耐!
这中间,千易提到了韩彦祁。对于这位好友,齐静轩敢保证称他绝非不辨是非,不明忠义之辈。千易叮嘱了此事依旧不能让韩彦祁知晓,她的计划里韩彦祁也占据了一个位置,只是对这个韩家少爷她现在还没有十足把握。
在家族和忠义间,他到底会作何选择?
与齐静轩密会完了之后,千易便让廉贞送他离开。
今夜也算收获颇丰,至少步慕两家的矛盾总算如期被挑到了明处。今晚这场人狗大战明早定会传遍赤金城的大街小巷,千易细想着今天的一切,直到玄关处传来几丝响动。青凤快步走到她身边汇报了一句,没过多久就见一抹娴静的倩影走上阁楼,正是天音,只是她身后已不见韩彦祁的影子,想必是追寻伊人无果,失落离去了。
千易面带微笑,正想答谢天音,不禁意撞见那盈盈投来的目光,柔情似骨,哀怨悱恻,不是朝着她,而是朝着她身边之人。千易心头突了一下,下意识的朝燕野看了过去……
这两人之间果真有些什么?
这念头从千易脑中一闪而过,她朝青鸾廉贞他们使了个眼色,默默的走到玄关处离开,将地方留给了燕野与天音。
见千易离开,燕野皱了皱眉头,嘴唇蠕动了下似想阻留,但对上天音那越见凄婉的笑容,话到喉头还是忍了下去。
阁楼上一片沉默。
燕野征战沙场多年,手下杀敌无数,便是陷入困局也无所畏惧。他平生唯一在乎的女子只有楚无暇,只有千易。但要说谁叫他心起愧疚,而今又多了一人。
“谢谢。”他唯一能说的只有这两个字。
天音眼波盈盈,闻言只是一笑,侧了侧身,却是朝千易离开的方向看去,有些凄凉,“便是她吗?我以为将军此生除了无暇公主不会对别的女子动心……”
燕野如磐石般坚毅的面上露出几丝动容。
好一个蕙质兰心的女子。千易易容改性,一路下来压根无人识破她的女儿身,但天音只是远远瞧了一眼,甚至没说一句话便看穿了她的身份,这事儿有些玄妙,姑且只能说是女人的一种直觉。
或者说,是燕野看千易的目光出卖了这一切。
“将军放心,此事我定会守口如瓶。”天音叹了口气,心里有些酸涩更多的却是羡慕。这么多年,她青灯古刹想斩断尘缘,但却是自欺欺人,她忘不了的始终的眼前这个男人。那年,她不过豆蔻年华,边关战事,让她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战场初见,是他从一群夏军手中救下了她。
忘不了他杀敌时染血的双眸,忘不了他修罗般收割性命的长剑。偏偏这样一人,给她拭泪时却是那般温柔,一时间竟叫她忘记了家人之死,浑身伤痛,只知痴痴的扯着他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手。到最后他实在无奈,只得抱着她离开,那怀抱实在太过温暖,让她忍不住安心睡去,醒来时手边只有那半截儿衣袖。
再见时,已是六年后。她面圣献艺,又逢他凯旋而归,立于众将之首,如天神降世,神威朗朗,彻底掳去了少女芳心。御花园中,她鼓起勇气表明自己的心意,半晌后却没半点回应,他并未听她在说什么,那时候的他目光始终追随着一个人--楚无暇。
那目光太过深沉太过炙热那么熟悉,他追逐着楚无暇,正如她追逐着他的背影。那目光灼伤了天音的心,也让她彻底明白,此一生自己怕是都没有机会了。
她埋头苦练琴艺,练到十指磨破,鲜血淋漓就只为今日见他一面,到头来这一切都是白费心思。
情一字太过害人,如此痛苦,她宁愿断去这情丝。
最后,她毅然决然的斩断古筝,穿上了道袍归隐观中。
直到楚无暇身死,无暇军遇害,她的心也彻底凉了,心道,此生老死在这青阳观中怕也是她最好的归宿了吧!
所以,当燕野再一次的出现在她面前,请求她出观的那一刻,没人知道她内心到底有多么激动。她甚至没有半点犹豫就点头应下,只怕这个男人叫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只是这一次,他的眼中依旧没有她……
天音扬了扬头,将眼中的湿润压了回去。
“将军此行回来凶险,万事须得小心。今夜虽已成事,但想必宰相和皇后还不会为此大动干戈,还得让那二人闹出更大的动静才行。”天音声音柔柔说出的话却叫人心惊,这些事燕野自不可能告诉她,显然是她自己猜出来的。
若是千易在,定会赞叹此女的玲珑心思。
燕野一瞬明白过来天音想做什么,没有皱紧,声音严肃了起来。
“你已做的够多了,接下来的事你莫要再介入,只要我燕野不死,日后定会还此大恩!”
这么多年过去,燕野并非不知她对自己的情义,但这份感情他实在无法回应。今日请她前来温玉馆已让他心中愧疚无比,原本以燕野的性子又怎会去做这种事,只是为了千易他还是违背了心中的正义,让天音离开青阳观等于再让她陷入这浊浊乱世中来,好在现在离开还能全身而退,燕野实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再连累她!
她所想要的他给不了也还不起,只能徒添悲凉,加重他身上的罪孽。
天音苦涩一笑,她哪需要他还什么恩情,一切不过她自愿。只是她也清楚燕野说一不二的脾气,点了点头未在和他争辩,只是微垂的美目中飞逝而过一抹坚定之色。
……
慕天风和步士仁在温玉馆斗了个头破血流的消息很快就在赤金城传扬开了,坊间的人都在笑话这两个世家子,步慕两家明面上同气连枝,背地里早就生了间隙,只是这层窗户纸一直没有捅破。昨夜被这么一搅合,虽不至于让这两家直接撕破脸,但总归是被捅破了一个缝隙。
听说步泽在丞相府中发了好大一通火,连慕真仪也被惊动了,一早就把慕天风给宣进了宫里。
要说这慕天风其实也就是个摆设,到底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慕靖安还真会把偌大家业交给他不成?更何况,有慕真仪这个狠茬在,这女人的野心怕是比男人还大,千易时而猜测,怕是连步修文都未察觉这女人的真面目,若非当初她遇到了绿翘,怕是也要小觑了这个女人。
慕真仪心狠手辣,为巩固地位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敢毒杀,更何况是别人?无垢在她手中怕也是生不如死,每每念此,千易都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强压下内心复仇的火焰。甚至她几次想夜探内城,都拼尽全力忍了下来,她无法保证自己见到步修文等人后能否保持冷静,控制着心头杀意。
她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断不能一时冲动叫辛苦白费!
小辈间的小打小闹,不至于让这两家的对立走到明面上,千易并未急着推进,若她进攻的速度太猛,只怕那两家老狐狸会察觉暗中有人在推波助澜,到时起了防备,就不好办了!
赤金城,小风小雨又是几日过去。眼下让千易心疑的倒是另一桩事儿,这朝鹤楼的神秘东家到底是谁?
事情说来还要归于前日影杀的人在内城附近的发现,那个叫招财的小厮竟堂而皇之的就从内城里出来了,不但如此,送他出来的那人身穿的还是宫里内监的服侍,而那内监的神态口吻都是极为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