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有好有坏,你与他相识不过短短,竟就这么信任他?”韩彦祁追问道,从柳盛白的话中他推敲出柳家对那个邬峡的信任不止一点半点。他不明白,柳家凭什么这么相信他,竟敢以举族性命托付?
“就大楚现状而言,还能坏到哪里去?”柳盛白眉间带着嘲讽,他说的是事实,如今奸臣当道,朝纲混乱,君不君臣不臣,百姓麻木屈服在虎狼之下不敢反抗。周边两国虎视眈眈,再往下不过是步家篡权称帝,大楚现状就是一潭死水,再坏也依旧是一潭死水。
倒不是冒险往这死水里倒入活物,也许还能开辟出一条活路来!
亭中的两人停下了争辩,柳盛白说了这么多也觉口干舌燥,他呷了口茶看着韩彦祁阴晴不定的脸,半晌后开了口:“这忙能不能帮你就给个准话吧,若是不行你就当我今日未曾来过。念在我们过往的情谊,这事还望你保密。”
韩彦祁被这话一激,再看柳盛白那一脸就义的神色,不怒反笑,道:“你柳盛白真是厉害了,是不是我不答应你便要和我割袍断义,从此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柳盛白话锋一转,笑了起来,眼角带着几分奸猾。
韩彦祁被噎了一下,明白自己刚刚着了这家伙的道,掉进套里了。他恶狠狠的瞪了柳盛白一眼,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但末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这事能不能成我也不敢保证,须得我表兄那里点头才行。”
柳盛白点了点头,起身朝他连作三揖,脸上笑的跟只奸计得逞的狐狸一样。
韩彦祁郁闷的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一脸不耐烦的说道:“我现在看你这张脸就觉讨厌,快走,快走!”
柳盛白哈哈大笑了起来,韩彦祁这会儿是真的想赶他走人,不过他二人交情笃深,话便是说的过分了些,也不会有人真的生气。此行目的达成,柳盛白也不再留着这里刺激他,转身便要离开。刚走了几步,却听韩彦祁闷闷的追了一句:“你可有法子让我再见她一面?”
柳盛白步履一顿,回头见他那落寞的样子,不免叹息,心道情字一字害人。这事他虽无法保证,但为朋友怎么也会全力一试。
“我想想办法……”
……
柳盛白这边好消息传去的同时,千易正在去往醴泉坊最大的一间舞坊,这间舞坊名叫惊鸿阁,取自‘翩若惊鸿’之意。与温玉馆不同这件舞坊里的舞姬不止有女更有诸多男儿,上到北边羯族下到南边周陈,里面的舞姬可谓是从四方汇聚而来,最有意思的却是,这舞坊里的姑娘男儿都极有个性,素来是客选人,这舞坊里却是人选客。若是看你顺眼,便是不要缠头作陪也行,要是入不得眼,你就是以死胁迫,怕也逼不得人家就范。
故而惊鸿坊里的客人莫过于四种,一种有才气,二种有财力,三种有权势,至于第四种……便要看父母亲族的颜面以及上天是否眷顾给了你一张漂亮脸蛋。但能靠脸在惊鸿阁内白吃白住的还是少数,但总有些人有此气运。
风字雅房内,靡靡之音响作,舞姬们卖力的扭动着腰肢,媚眼如丝,如蛇发飞舞,迷乱人眼。为首的舞娘一身异域装束,薄纱缕缕,一颦一笑间遽是诱惑。只见她生的有异与中原人,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眼眸带着丝澡绿,晃眼看去竟似两颗翠绿的猫眼石。就连一头青丝也是浅浅的褐色,绕指柔般弯弯卷曲着,纤纤玉指上涂着猩红的丹寇,屈指做莲花印,舞衣敛动似彩蝶翩飞,惊鸿掠地,看得人目眩神迷。
只见她蛇腰一扭,随着乐声踏了几小碎步便到了软塌前,榻上卧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男子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华袍似金缕玉衣,其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极尽奢华,腰间满佩锒铛,皆是些价值连城的珍稀玩意儿。再看这人天生就长了张风流俊脸,一双潋滟桃花眸似含着春水,顾盼间都似在招花惹蝶一般,唇畔噙着的笑好不纨绔,他瞧着越来越近的异域舞娘,大手一揽便将这具含香的娇躯拥入怀里。
“好香……”风流子深吸了一口气,暧昧的话喷吐在怀中美人的玉耳上。
那舞娘娇笑了一声,媚眼如丝,开口说话却是字正腔圆的中原发音,她邀请风流子起来共舞,大胆的拉过对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男子眼中闪过一抹迷离,唇边笑意醉人,便随她起身。
如此撩人的气氛,动人的美姬若非圣贤谁能坐怀不乱,舞娘极尽其术扭动着腰肢,娇嫩的红唇已送至面前。好一幅叫人面红耳赤的靡靡之图,但不知为何,关键时刻男子的身子竟莫名一僵,下意识的将舞娘推开了几分,神色慌张的朝门口看了过去,那模样像极了在外偷吃怕被逮着的痴汉一般。
舞娘见状也有几分不满,嘟着红唇在他怀里嗔道:“公子是在害怕什么?”
男子摸了摸鼻子,笑容有些尴尬,嘴上忙说道:“没什么,习惯使然,习惯使然。”他心里暗自郁闷,一边腹诽着:每次他行好事儿的时候都要撞上那死丫头闯进来,久而久之害的他都落下了心理阴影,但凡有她在的地方,他都被逼的小心谨慎,就连来青楼里风流快活也要和做贼一样!他一面想着,却见怀里的美人神色越发不爽,他惊觉自己冷落了佳人,连忙说起甜话哄了起来,正要下手爱抚时,‘砰--’一声脆响乍的他心肝一跳。
男子扭头看去,就见门口正立着一人。狐裘华衣拥簇着少年略显孱弱的身影,那双黑眸亮如星辰,唇角轻轻扬着,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与戏谑。
“邱大少主,这大楚的美人可是别有一番风韵啊?”
邱峻斐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下一刻他的脸色却比哭还难看,又是咬牙切齿又是仰天长叹,就差没有捶胸顿足了。他怀里的舞娘见状吓了一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还道这人长得虽好看但脑子莫非有病?
“你们都先下去吧。”邱峻斐意兴阑珊的朝屋子里的舞姬说道,话音一落就见一众美人忙不迭的跑了出去,好似他身患什么恶疾一般。门口的少年见状咯咯的笑了起来,闲庭散步般的走了进来,脸上的戏谑之色丝毫未改。
“死丫头你还真是会挑时候。”邱峻斐磨着牙,恶狠狠的瞪着她。
“您贵人事忙,到了大楚却还要故作神秘,我自然只有亲自出面来请了。”千易笑眯眯的说道,朝门外看了眼,青鸾青凤他们便将房门一关,守在外处。
邱峻斐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不死心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的?”他此次过来时白玉壁特意嘱咐过不用现身,所以绝不可能是北边走漏了风声,而他一到大楚就躲进邱家压根没出过门,今儿实在是被憋坏了才跑出来遛风儿,没曾想就被这丫头给逮着了。
“猜的。”千易轻呵了一声,睨眼瞧着他,仿佛再说就你那点道行也敢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怪只怪他帮忙的痕迹太过明显,温玉馆与那些商铺到底是邱家的聚宝盆,那雷伯眼睛不眨就拿了出来,要不是下令的人就在身后他一个管事怎敢轻易就下决定了?
邱峻斐垂下脑袋,彻底没了脾气,破罐子破摔的坐到一边去,倒没有之前那么郁闷,哼了一声道:“被你发现了也罢,省的小爷每日都和做贼一样。”
千易白了他一眼,坐到旁边,淡笑着打量他却不说话。
邱峻斐被她瞅的浑身发渗,朝旁边坐开了点,问道:“你这丫头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说吧,他让你来大楚做什么?”
“他?谁啊?”邱峻斐眨眼装起糊涂,他见千易神色不变眼里闪过促狭,不怕死的戏弄道:“这个他是指的情哥哥?还是你腰间那半块墨玉的主人啊?”邱峻斐一说完就见对面少女笑的有些渗人,目光似两片飞刀般朝自己扫过来。
他干笑了一声,不再作死。立刻正襟危坐了起来,板着张脸道:“谁叫你到了大楚后音讯全无,否则小爷也不会摊上这件苦差!”
千易目光看向别处,黑眸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听她开了口。
“他现今可好?”
“封王拜相怎能不好。”邱峻斐调笑了一句,他想说的本是你们二人分明都互相惦记干嘛步坦白一点非要连书信联系也给断掉,但他知若是这么说以对面少女的性子决计不会给他好果子吃。想了想,他轻吁了口气,认真了几分:“楼阀和贺兰阀虽已倒台,但朝堂里还留有不少余孽。陆仲谋错估了一手至使自己陷入不利的状况,近段时间来也缕缕暗自出手阻挠肃清之事。其余事大抵也就那样,倒是有件好事儿我想你听了定会欢喜!”
“什么?”
“姬红鱼走了!”
千易目光闪了下,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邱峻斐见她反应如此平淡不免失望,这头号情敌滚蛋了不该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儿吗?这丫头怎还和木头梆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