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月点头，“很好。”
她连气都没喘一口紧随在了江德福的身后。
俩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皇宫，身后的大门随即关上了，发出一声悲鸣声，听得人莫名悲怆。
早有轿辇等候在那里，江德福躬身请她上车。
此时的她早已精疲力尽，所以二话不说地上了车。
车轮碾压地面发出一阵阵枯燥刺耳的声音，她原本沉重而不安的心却反而因此慢慢地平静下来了。
如今，她的目标只是轩辕宇墨了。
能够顺利地除去他，然后有机会逃跑便逃跑，没机会逃跑的话，那也无所谓。
轩辕澈一定早已隐藏起来了，不用她操心他的安危，而孩子也早早托付给了师父，相信在师父的教导下，在香翠的陪伴下，他一定可以活得自由而快活。
他可能不会记得她，那也没关系，只要他幸福就好。
车里放着一香炉，袅袅的香气让她越来越放松。
没多久，她感觉到车停了下来，紧接着江德福叫道：“娘娘，栖凤宫已经到了。”
帘子掀开，江德福白皙微胖的手伸了过来。
尹月扶着他的手刚下车，便看到自己宫里的宫女太监齐齐站在门口等候着她。
表面上一个个很镇静，脸上还挂着笑，可是眉眼间的慌张不定却还是轻易地泄露了他们内心的惶恐。
显然，他们已经知道了宫外严峻的形势，更知道了他们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命运。
对于他们，尹月很愧疚，却无可奈何，因为此时此刻就连她也自身难保，她所要的和平宫倾已经没了可能……
“恭迎娘娘。”他们齐齐地弯腰行礼。
尹月淡淡地说道：“不必多礼。”
说着便昂头快步走了进去。
走进寝宫，却意外地没有看到轩辕宇墨的影子。
她不禁皱眉，转头看身后的江德福，“江公公，你不是说皇上在这里等候我么？人呢？”
江德福慌忙道：“或许皇上临时有事离开了也不一定。您也知道如今不比从前，突发状况多得很。娘娘稍安勿躁，请稍事休息一下用下午膳罢。奴才去看看皇上。”
尹月知道一时半刻，皇宫还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攻破，她最少还有五六个时辰可以自由掌控，所以也不急。
若是太急，万一打草惊蛇，只怕不但取不了轩辕宇墨的性命，反而要将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在乎轩辕宇墨比她活得长。
想到这里，尹月点点头，“也好。”
“老奴告退。”江德福躬身而退。
尹月长呼一口气，自转身去浴室沐浴。
脱衣服下了浴池，温暖的水一下子便紧紧地包围住了她冰冷的身体，无数个泉眼喷吐着气泡，发出‘汩汩’的声音，水波晃动，仿佛有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在轻轻地给她身体各自做着按摩。
往常她身心疲惫之时，总喜欢在这里泡上一个小时，静静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
一个时辰之后，再起来时，已经神清气爽，郁闷一扫而空。
而现在，身体温暖了舒服了，心却依然冷得发颤，更紧得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人在用大掌用力地一捏再捏。
想起尹桓阳扑向利剑的那一刻，想起自己一路杀出攸阳关时身后那双诡异的眼眸，还有那个令她杀机腾腾的男人，尹月又痛苦又郁闷，喉头突然一甜，‘哇’地一声就狠吐出了几口鲜血。
鲜血入水便化成丝丝缕缕地飘浮着荡漾着，慢慢变淡再变淡，最后彻底无影无踪。
尹月举手照着自己的脸用力打了起来，一下一下又一下，对自己的恨意让她下手极重，更无法停歇。
“娘娘！您在做什么？”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尹月的手顿住，缓缓地垂落于水里，抬起一张被搧得高高肿起的脸对着捧着衣服站在池旁吓得呆愣的小宫女笑道：“别担心。我这是尹氏美容法。这是一种按摩的手法，虽然用力重了一点，不过极其有效。我的皮肤之所以如此好，完全依赖于这种奇特的美容法。”
小宫女嘴巴张成了圆形，眼睛更是瞪得老大，好半天才半信半疑地问道：“什么美容法竟然这般古怪？娘娘没骗奴婢罢？”
尹月淡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难道你不觉得我的肌肤好得弹指可破么？”
“娘娘天生丽质，皮肤更是好得出奇！”小宫女急忙说道。
尹月笑了，“这就是了。好了。我想独自一个人好好静静，将衣服放下出去罢。吩咐人将午膳准备得丰盛一点，皇上中午若不回来用膳的话，那就你们一起陪我用膳罢。不管如何，你们服侍了我一场，是时候好好谢一谢大家了。也算是临别之宴罢。”
这算是她对他们的补偿，虽然微不足道，但却是她目前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
小宫女听得眼神一黯，低声说道：“谢娘娘恩典。奴婢这便去传话。”
“去罢。”尹月摆了摆手，眼睛一闭嘴巴一抿慢慢地沉入了水底。
看着那并不平静的水面，还有清澈水面下平静美丽得出奇的尹月，两行泪莫名地夺眶而出。
尽管尹月看不见她，她还是毕恭毕敬地朝尹月施了一礼，然后抹着眼泪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尹月洗漱干净后，缓缓地上了岸。
伸手拿起湘妃榻上的衣服一看，只见这是一件大红色的华丽宫装，上面用金银丝线织绣出美丽高贵的火凤，红艳艳的看得人热血沸腾。
尹月一愣，随即苦笑。
她一向喜欢简单素雅，从前碧沁、汀兰、香翠皆熟悉她的禀性，所以帮她取衣服时也一直顾着她的喜好，宫里的成衣局也早已熟悉这一点，每次送来布料与样式也大多以素雅简单为主，得她首肯了这才着手开始做。
眼前的这一件大红色宫装，还是全新的，大概是被轩辕宇墨册封为贵妃时所定制的罢？
那时候，满满几大箱子华丽宫装，她都没有仔细看过，当天行册封之礼时只更换过六套，册封典礼过后，这几箱子喜庆的宫装她便让碧沁收拾起来了。
具体收藏在哪她都不知道，没想到今儿个却给那个小宫女不知从哪里翻了出来。
鲜艳的大红色，红得那般耀眼，让她想起漫天的鲜血。
这让她莫名有了种不祥感，心里一阵苦楚，心想或许今天这件宫装的出现便预示着她和轩辕宇墨的结局罢？
他是如此精明，如此猜疑，她的行动一定不会顺利，或许，她必须牵着他的手共赴黄泉。
虽然厌恶和他一起走完人生最后的路程，可是想到这样总算让安氏让飞凤军团的士兵可以因此得以安息，她又觉得她可以忍受下这一切。
心，慢慢变得平静从容，伸手拿起宫装仔细地穿上了，然后披散着头发走了出去。
小宫女正等候在外，见此情况急忙迎上前来扶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怯生生地禀道：“娘娘，奴婢已经将您的意思传达下去了。如今厨房里正按着您的吩咐忙碌着。稍过些时候，午膳便能呈上。”
尹月为了防人对自己下毒，故所用饮食一直是在栖凤宫的小厨房里制作。
轩辕宇墨仍然不放心，还特意挑了两名太监严格监控，并且亲自试吃每道菜，确定安全无毒之后才会令人呈上。
从前，为讨轩辕宇墨欢心，菜式故意弄得简单而又美味，让轩辕宇墨既感激她的节俭，又爱上这里的美食。
今天可能是最后一顿了，她没必要再假装贤慧懂事了，没必要再讨轩辕宇墨的欢心了。
马上这里就要易主，更没必要节俭。
如果可以，她真的恨不得将北溟国库里的金银财宝全都石沉大海，不让南宫景焕沾到半点便宜。
只可惜，如今的情势，已经让她没有机会做更多的事情了。
尹月看着镜中那个年轻而美丽的女子，淡淡地点了点头，“挺好。麻烦你了。”
“娘娘，这是奴婢该做的。”小宫女不习惯她如此客气的语气，一时之间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尹月拿起梳妆台上的梳子递给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启禀娘娘，奴婢名唤柔晨。”小宫女红着脸回答，拿着梳子小心翼翼地替尹月梳理着头发。
“柔晨。很好听的名字，如人一样美丽清纯。”尹月从镜中凝视着她。
曾几何时，她也如身后的少女一般美丽清纯，一转眼，人易世移，她心机重重，满是算计，再也找不到一丁点昔日的影子。
她有多希望能够回到那样清纯天真的时候。
或许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有些愚蠢，可是那含羞低头的幸福又有谁知道？
“娘娘才美啊！而且是柔晨见过的最最美丽最最善良的娘娘！”柔晨满是崇拜地看着镜中艳丽无双的女子，“世上只有娘娘这样的女子，才会让天下最伟大的男子倾心爱上罢？”
“是么？”尹月苦笑。
最美丽最善良？
呵呵。那是曾经的她。
如今，善良早已远离了她。
现在的她满身罪恶，她甚至不愿意仔细地审视自己。
“真的啊！柔晨若是男子，也一定对娘娘爱得死去活来！”柔晨用力点头，随后脸红绯绯地低声说道，“娘娘与皇上的爱情真的令人称慕。柔晨这辈子是不可能拥有了，只希望下辈子能投胎成像娘娘这样美丽的女子，然后也能拥有像娘娘这样的爱情。”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尹月轻轻颔首。
柔晨得她肯定，心里满是欢喜，一扫先前的焦虑不安与害怕，笑嘻嘻地说道：“有娘娘的祝福，柔晨就放心了。对了，娘娘今儿个想梳什么发型？”
尹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今儿个是个特殊的日子，梳个朝凤髻罢。”
柔晨眼睛一亮，笑道：“娘娘梳朝凤髻很美很高贵。柔晨曾经在娘娘册封典礼上看娘娘梳过一回，那时候只觉得娘娘就如仙子下凡，美得令人不敢直视啊！今日能够看到您再梳朝凤髻，而且将由柔晨亲自为娘娘梳理，真真是柔晨的福气。”
尹月淡笑，“你倒挺会说话。”
如此伶俐的丫头，若是在平日，她一定会想着收在身边好好培养成心腹，可是现在，已经没这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