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景焕身子一顿,停下脚步垂头低声说道:“月儿,对不起。这辈子注定我要辜负你了。我绝不可能扔下我母妃与你消遥于世,我做不到……”
尹月淡淡地说道:“谁让你舍弃你母妃了?就算你想舍弃,我也不准!你知道我的性格,有仇必报。你母妃受了这么大的罪,绝不能让恶人得意一辈子!所以,不准你走,我也不会走。我愿意帮你,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南宫景焕猛地转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哑声说道:“你说什么?”
尹月摆了摆手,“没听清便算了。我从来不喜欢重复。不过,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是想办法带些食物来,我想你一定没好好地陪过你母妃吃过一顿饭罢,不如今天好好陪陪罢。”
南宫景焕又惊又喜,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办!”
戚氏身子扭了扭,嘴里又吚吚呀呀。
徐嬷嬷叹了口气,说道:“娘娘说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该有好的前途,不必跟她一起在这宫里耗着。别再犹豫了,快走罢。”
尹月摇头,对戚氏低声说道:“伯母,别拒绝我,我已经决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更何况,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自己。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不是说走就能走的。有些事情,我还需要继续做,也还有人需要我继续保护。所以,您别有负担。”
戚氏浑身颤抖,咽喉处发出一阵悲鸣声。
尹月紧紧地抱住她,低声说道:“他利用我伤害我,我的确很不开心。我觉得自己很蠢很傻,对于爱情已经绝望。可是今天晚上见过伯母之后,我理解了他,虽然现在还谈不上原谅,但我会努力的。”
戚氏听了,似乎得到了安慰,脸一个劲地在她脸上摩挲,似乎在感谢她。
南宫景焕看得难过,一咬牙转身匆匆离开。
回来之时,带了一大堆食物,有精致的糕点,有各种美味的卤菜,还有一瓶芬芳四溢的桂花陈酿。
尹月帮着南宫景焕一起将食物摆上了桌,往杯子里斟满了酒,然后将桌子移到了床前,各自落了坐。
戚氏禁不住吸了吸鼻子,下巴朝酒杯抬了抬。
尹月便持杯小口小口地喂她,她喝完之后,脸上出现一抹恍然的笑。
徐嬷嬷流泪,哽咽着说道:“娘娘原来不喝酒,可是这桂花陈酿是皇上最喜欢喝的酒,娘娘为了迎合皇上,便天天躲着喝酒,有一天喝得昏睡了三天三夜。因为这样,皇上还很感动。只可惜,君王的恩宠总是如拂面而过的春风,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它的美好,它已经转眼不见……”
尹月淡淡地说道:“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就让它过去罢。有时候,记住美好,忘记伤痛,或许才能得到解脱和幸福。”
徐嬷嬷低声说道:“老婆子就是不服!”
尹月淡然一笑,不再说话,只是耐心地喂戚氏吃东西。
戚氏味口不错,连喝了三杯酒,吃了好几块糕点,又吃了几块卤牛肉,这才摇头示意饱了。
在她给戚氏喂食的时候,南宫景焕一直在旁默默地看着,时不时地饮一杯酒,眸光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尹月也不在意。
这一次是她心甘情愿主动地提出要为这个可怜女人申冤的,不关南宫景焕与她之间的恩怨纠葛。
还有其实帮戚氏,其实也是帮她自己。
显然,戚氏落得如此遭遇,不过是受了夜慕霜的牵连罢了。
南宫坷对夜慕霜的痴迷,让魏后又妒又恨。
夜慕霜就是魏后心底深处的一根刺,可是却因失去了夜慕霜的下落而无法对她加以伤害,所以这口气一直憋着。
戚氏的出现,让她将对夜慕霜的妒恨一股脑全都发泄到戚氏身上了。
戚氏实在是一个无辜又可怜的女人。
如今,她以夜慕霜女儿的身份杀了出来,一来就得到了南宫坷的特别宠爱,并且相貌与夜慕霜几乎一模一样,试问魏后岂能容得她在这宫里容身,一定会想尽办法陷害她。
而南宫坷现在虽然对她好得真的没话说,可是她也不能指望南宫坷在关键时候会为了她得罪魏后。
夜慕霜悲惨的下场,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她想要在这宫里扎稳脚跟,就不能孤军奋战,那么唯一能够合作的仍然只有南宫景焕。
至于南宫景焕现在究竟在想些什么,她根本不关心,她关心的是。
当然,如果他以为还能像从前一样算计她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吃过饭后,尹月看着戚氏脸上的笑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她脸上刀伤纵横的脸,低声说道:“我帮你涂点药罢。”
戚氏闻言,头立即如拨浪鼓般地摇着。
南宫景焕难过地说道:“你忘记了么?我们什么都不能做……”
尹月自是明白,当下不免有种极度无力的感觉,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又懂了一点南宫景焕的无奈,她叹了口气,柔声对戚氏说道:“你放心罢。这种日子不会很长。你要的会有的。”
戚氏用力点了点头。
南宫景焕站了起来,将桌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用一块大布装了起来,对尹月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这里终究不是逗留之地。”
这时,戚氏的脸上露出恋恋不舍的模样,看得出今天晚上她很开心,可能是她进冷宫后十几二十年来唯一开心的夜晚。
尹月看了,心里越发地难过,低声对戚氏说道:“我以后会常常来看你的。”
戚氏却坚决地摇头。
徐嬷嬷叹道:“娘娘说姑娘的好意她心领了。但这里是凶险之地,姑娘不宜长涉足,不然可能引祸上身。娘娘请姑娘多保重。”
“我会有分寸。”尹月轻轻地拍了拍戚氏的肩膀,“那么现在我就先离开了。您好生休息罢。”
“姑娘一路好走。”徐嬷嬷抱起戚氏送到了门口。
尹月跃上宫墙时禁不住回头,只见那特殊的两个女人就那样站在屋檐下,冷清的月光打在她们的身上,带出无限的凄楚、苍凉与孤独。
当初那个美丽的女子倚在君王怀里撒娇之时,可曾有想过今时的惨状?
而那个君王,又可曾偶然在午夜梦回时会想起那个曾在他生命里留下过痕迹的女子?
一定不记得了罢?
想起南宫坷见到自己时的那股震惊与惊喜之情,尹月的心五味杂陈复杂莫名。
世界总是没有完美的男子,因为他在对某人深情的时候,就必须对某人绝情,无论他的心最终归属于谁,总是有人欢笑有人哭泣。
或许,这才是爱情最令人欲罢不能的地方罢?
尹月轻叹一声,转身轻飘而下。
南宫景焕早等候在那里,看着她眸光闪了闪,欲言又止。
尹月没有理会他,举步往玉清宫疾步而去。
好在俩人的宫殿在同一个方向,所以南宫景焕便紧紧地随在了她的身后。
一路之上,俩人没有说话,只是一前一后地往前赶着。
很快便已经可以遥遥看到玉清宫了。
南宫景焕紧走几步挡在她面前,低声说道:“我们好好谈谈罢?”
“谈什么?”尹月停住了脚步淡淡地问。
“你可曾原谅我了?”南宫景焕轻声问道。
“你做事有你的理由,不需要我原谅。”尹月淡笑,“再说我也没那么豁达。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以后的合作不是么?你想替你母亲取回公道,我也替夜慕霜取回公道,不管怎么说,她始终也可以算是我的母亲,而且我今天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也是托了她的福。所以,于情于理,我都该还夜慕霜的情。至于你,别担心我还会存心跟你作对,只要你的行动不会伤害到我,而我也觉得你的计划不错的话,我想我们会顺利地合作下去的。”
“当然,这种合作也有可能随时随地地结束。因为你永远无法真正控制我!香翠在你手上又如何?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求南宫坷将她赐给我作婢女!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南宫坷不答应,我也不在乎。到某些时候,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又岂会在乎别人的性命?所以别把宝全都押在香翠身上,那没有任何意义!”
南宫景焕苦笑,“何必将话说得那么难听?难道我们之间只剩下冷冰冰的合作关系了么?”
“不然你还以为有什么?爱情?别搞笑了!它根本从来不曾存在过,以后也不会存在。你以前的那种方式也不要再用了,白白浪费你的感情不说,还令我感觉到恶心。若执意而为,那我们就不会有合作的可能。所以,考虑清楚罢。”尹月冷看他一眼,身子一闪越过他疾速地往前走去。
看着她迅速消失不见的背影,南宫景焕的眸子闪过一丝阴冷。
是的。尹月,既然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救我的尹月,我又何必再爱你?
你说得不错,我们之间不会再有爱情了,剩下的只会是赤祼祼的利用!
想到这里,他冷冷一笑,举步慢慢地往景仁宫行去。
还未走到景仁宫门口,却遥遥地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在宫门前徘徊。
他眉头一皱,犹豫再三,终究还是选择从后墙跃入景仁宫。
只是刚回到房中,还来不及脱下夜行衣,便听到开门的声音,还有曲荷惊讶的低呼声,“太子妃,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来了?快进来罢。若是给人看到的话,那可要出大事了。”
南宫景焕郁闷无比,快速地脱去外衣,迅速地钻入被子里,手一挥便吹熄了蜡烛。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她们那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特别清楚的对话声。
“太子妃,您不是说太子今天回宫了么,怎么这么晚还有时间来这里?”
黎玉漱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下,这才苦闷无比地说道:“他回来只是走一下过场,去见了一下父皇和母后,然后连茶都没顾上喝一口便又出去了。”
清亭叹了口气,“您也别多想。或许太子有要事需要去处理。”
黎玉漱突然冲动地低吼,“要事要事!哈!他天天都有要事处理。忙得连新婚之夜都没时间过!在我带着沉重的凤冠苦苦等候时,他却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