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才人宫,刚下轿,便看到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
显然,她们早已得到她被南宫景焕嫌弃并且赶出乾清宫的消息,所以巴巴地守在宫门口等候着看她的笑话呢!
陆幻菱心里一阵阵难受,可还是坚强地抬头淡笑着走向她们。
她都走到她们面前了,可她们却并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将门堵得水泄不通,嘲讽的声音此起彼伏。
“哟!这不是被太后娘娘看中今晚去陪皇上的陆才人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我还以为至少也得半夜才回呢!”
“瞧她那穷酸样,皇上怎么会瞧得上?”
“是啊!你看她脸上,有着好清晰的手掌印啊!天啊!皇上不是打了她罢?”
“一定是打了。好可怕啊!我还以为她会乌鸦变凤凰呢!”
“可不是么?瞧她方才出宫时的模样,简直是雄纠纠气昂昂,完全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仿佛已经主掌后宫大权了呢!”
“唉!有人就爱白日做梦!”
“……”
陆幻菱听得心一阵阵的刺痛,可她表面上仍然云淡风轻,对众人深深地行了一礼,温柔地说道:“各位姐姐,时间不早了,该好好休息了。今天的戏,姐姐们已经看完看满意了罢?如果满意了的话,请这便散了罢。又或者让开一条路,容妹妹过去如何?”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张驰有度,令众人很不舒服,不过她虽然目前不得南宫景焕宠爱,但毕竟太后格外看重,一时之间看不清她的未来到底会如何,所以也不敢太过分。
当下她们对视一眼,然后分开两旁,让出一条路由她过去。
“多谢众位姐姐。”陆幻菱又是深深一礼,这才举步不急不缓地走了进去。
众人看她走远,不由扫兴之至,当即各自散去。
他们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影从不远处的黑暗处走了出来。
正是一直密切地注意着陆幻菱动向的戚太后与徐嬷嬷。
徐嬷嬷叹道:“娘娘的眼睛果真毒辣,一眼看中了她。您别说,从她身上真的能够看出当初尹月的影子。难怪皇上情绪如此失控,这真的太难得了。”
戚太后轻轻低笑,嘴里吚吚呀呀地说了一堆。
徐嬷嬷听了,也笑了,“是呐。或许今天晚上并不会如此结束。不过娘娘,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不能再藏在这里等瞧热闹了。您这段时间已经过度操劳,御医已经三番五次地提出了警告,您可不能不当回事。得好好地保重身体,才能有本钱看到皇上幸福啊!”
戚太后虽然不甘愿,但确实感觉到体力有些不支,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徐嬷嬷便抱着戚太后转身离开。
而此时的南宫景焕正坐在乾清宫里生闷气,陆幻菱与尹月的影子反复在脑海里闪现,最后重叠成了一张脸一个脆弱的微笑。
他的心痛如刀割,又像被猫抓一般的难受。
他有种想要冲出去的冲动。
他想要再次看到那个笑容,想捕捉到那双神韵极其相似的眼睛里的那一抹倔强与骄傲。
可是他不能。
那不是他的月儿,那只不过是与月儿神情有些相似的女子而已。
她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他的月儿,连做个替代品的资格都没有!
他不断地劝说着自己,想要让自己忘记方才的一幕。
可是,他看不进书也无法闭上眼睛,脑子心里全都被那个影子所占据。
这让他又烦躁又痛苦,无比煎熬地站了起来,快速地冲了出去。
守在宫外的吴公公大吃一惊,急忙从一小太监的手里取过宫灯追了出去,叫道:“皇上,您这是要到哪里去?”
南宫景焕猛然停下,杀气腾腾地指着吴公公,威胁道:“别跟着我!”
吴公公脚步立即一滞,一动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南宫景焕一阵胡乱狂奔,跑得气喘吁吁精疲力尽,就在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乾清宫门前时,抬头一看,却根本不是乾清宫,而是才人宫!
他一愣,无力地苦笑,缓缓转身,艰难行走,走出好长一段路程,最后一咬牙,快步折了回去。
一脚踹开门,对那仓惶迎出来的芳姑姑怒声喝道:“陆才人在哪个院里?”
“倚……倚兰院……”芳姑姑结结巴巴地说。
南宫景焕一惊,拔腿便往倚兰院走去。
看他走进倚兰院,芳姑姑这才清醒过来,回想南宫景焕方才那凶狠可怕的眼神,不由生生地惊出一身冷汗。
她想,这下陆幻菱彻底玩蛋了,今晚只怕是怎么都难逃一死了。
太后娘娘估算错误了……
这时,听得动静的各位才人们纷纷披衣走了出来,将芳姑姑团团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问道:“芳姑姑,方才是什么声音啊?吓得我硬生生从梦中惊醒过来了。”
芳姑姑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奴婢奉劝各位小主,别再打听了,赶紧麻溜地回房歇着罢。呆会便是有人杀人放火,各位小主也请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别出来,不然小心惹祸上身。”
众人一起,恍然明白了什么,当下不敢多说,急忙转身就走,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芳姑姑叹息一声,正欲转身回房,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像一把尖刀几乎刺穿了她的耳膜。
她浑身一颤,再不敢停留,急忙举步几步奔回了房,关紧了房门。
这一夜着实不平静,陆幻菱的惨叫声和哀嚎声时不时地回荡在庭院里,一扫往日的宁静与寂寞。
所有的人一夜未眠,好不容易挨到天发白,才没听到陆幻菱瘆人的声音。
有人大着胆子悄悄将窗户推开一点,看到一脸戾色衣裳有些凌乱的南宫景焕匆匆地从倚兰院走了出来,快步离开了才人宫。
众人不由暗松了口气,不过侥是如此,却没有人敢就此出去。
足足又等了一柱香左右的时间,猜到南宫景焕可能不会再去而复返了,这才纷纷推开门走了出去,而且不约而同地往倚兰宛走去。
刚到那里,便看到芳姑姑有些烦躁的声音,她正忙着指使宫女多打些热水送进去。
才人们面面相觑,即害怕,却又渴望看到陆幻菱的惨状,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有人提议道:“咱们既然到都到这里来了,没有不进去的道理。虽然不喜欢她,但到底一个院里住着,也该表示表示关心,不然就显得咱们太过刻薄了。”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赞许,“是啊是啊!到底也算是姐妹,怎么着也应该进去看看的。”
当下众人便齐齐涌了进去。
一进去便看到满地带血的丝帕,凌乱地躺在地上,再放眼一望,只见一身雪白亵衣的陆幻菱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如雪,带血的嘴唇又红又肿,而半祼在外的颈脖不仅有着殷红如血的吻痕,还有牙印。
可以说,她的模样狼狈不堪,而且凄惨至极,可是这份狼狈这份凄惨却叫人嫉妒得快要发疯。
尽管她受到了虐待,可是这份虐待,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承受。
南宫景焕宠幸了她,相信很快她就会得到赏赐升迁,并且离开这里。
从此以后过上高人一等的生活。
而她们还必须在这里苦苦煎熬,等待着那个君王的降临。
一时之间,原本幸灾乐祸的心情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黯淡与失落。
她们皆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芳姑指使宫女帮助陆幻菱清理着身体。
芳姑忙完,一转身才看到众人,急忙走上前来,低声说道:“才人累了一夜,现在才有机会歇息一下,众位小主就别叨扰她了,赶紧回去罢。待才人醒来,奴婢会将众位前来看望过的好意禀告给才人知道的。”
众人听了,讪讪地应了,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此时此刻,已经听到消息的戚太后喜上眉梢,急忙令人给她打点整齐了,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吃便匆匆地赶到了乾清宫。
南宫景焕却早已上早朝去了,竟是从才人宫回来之后只是简单地沐浴更衣后便直接去早朝了。
戚太后叹息,有些心疼他,但又无可奈何。
在乾清宫用了早膳,便直接去了御书房候着。
南宫景焕一下早朝,远远地便看到了戚太后的轿辇,心下一犹豫,最后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快步走了进去。
“母后,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可用过早膳了?”他笑着温柔地问道。
戚太后点头,示意徐嬷嬷将早膳摆出来让他坐下吃。
徐嬷嬷将食物摆好,笑道:“太后娘娘知道皇上没有用早膳,很是担心,特意令人另外准备好送过来候着皇上呢。此时温度恰恰好,皇上请慢用。”
“多谢母后。”南宫景焕虽然害怕戚太后问昨晚之事,但是看到她如此关心自己,心里很是有几分感动,当下便坐了下来,端起碗吃了起来。
戚太后也不打扰他,就这样坐在一旁笑微微地看着他吃。
直到他放下碗筷,这才开了口。
徐嬷嬷说道:“太后娘娘问皇上昨儿个可休息得那?可满意太后娘娘替皇上您专门挑选的陆才人?”
南宫景焕早知必有此一问,不由苦笑道:“母后眼光一向不错,儿臣岂会不满意?”
徐嬷嬷又说:“那如果皇上满意的话,那是时候封赏陆才人才是。”
南宫景焕点头,“好。那便封她为美人罢,赐居芳雅居,赏银千两,锦缎十匹。”
戚太后听了,满意地点头,又吚吚呀呀地说了几句。
徐嬷嬷笑道:“太后说预祝皇上与陆美人早得龙子。”
“呵呵。多谢母后,儿臣一定努力,不辜负母后的期望。”南宫景焕无奈地笑。
接下来,南宫景焕又与戚太后闲聊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将她送走之后,心里甚是苦涩。
他知道戚太后这样做全都是为了他好。
她想要快速地将他从失去尹月的悲伤里走出来,可是却用错了方法。
她不该挑选与尹月如此神似的女子送到他身边,这样不禁让他无法走出阴影,反而越发地让尹月一次一次刺痛着他的心。
尹月走了,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努力地想忘掉,可是他的母后却硬生生地让他没有机会遗忘。
他活在对她的思念与忏悔之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