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瑾怀被关押在离地面足足有一千尺的水牢里。
所谓的水牢,不过就是地下一个深潭中间一个仅容一个人蹲立的铁笼而已。
它向来是用来关押重犯之地。
曾经,这里关押过一位它国的国君足足一年,一年之后,再放出来,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是九五之尊,一直以为自己是一条狗,一条忠心到回国之后杀妻戳子屠臣的狗。
南宫景焕很期盼看到南宫瑾怀崩溃发疯的模样,可是他更知道这与自己平素的为人相差太大,而这个时候,他不希望有人会对他有任何的疑惑。
所以,只能遗憾地放过他。
不过相信就算是一个晚上,也已经让南宫瑾怀难受得想死了。
因为这水里养着两条体型宠大的鳄鱼,它们生性嗜血残忍,平日里,这里的狱卒总是将羊羔抹了脖子之后再扔进潭里供它们食用。
有时候,为了争夺食物,它们甚至自相残杀。
为了引起它们的兴趣,南宫景焕特意让人将南宫瑾怀鞭打得遍体鳞伤,然后将他关进铁笼里沉入潭里。
这铁笼是用千年玄铁所制,鳄鱼牙齿再厉害,也没办法将它咬断,而且铁竿与铁竿之间仅容成年男人两根手指头穿过,而以鳄鱼的体型,它们根本就不可能穿过铁笼将南宫瑾怀囫囵吞下。
鲜美可口的食物就在眼前,却无法吃到,这在极大的程度上深深地刺激着它们,此时此刻,它们一定烦躁不安地围绕着铁笼转来转去罢。
而这样的情景,相信一定也会深深地刺激着南宫瑾怀。
一想到南宫瑾怀狼狈的模样,南宫景焕的心就激动不已,越发地加快了脚步。
顺着石阶蜿蜒而下,很快他和黎昌星等人就来到了潭边。
潭边四周都安了铁栅栏,以防鳄鱼爬上岸。
此时的南宫瑾怀除了头在水面上之外,整个身体都沉在水下。
两条硕大的鳄鱼正烦躁不安地在铁笼四周游弋,时而去咬铁笼,时而暴躁地互相厮杀。
水面水花四溅,波浪阵阵,鳄鱼的白肚皮时隐时现。
这样的情景看得黎昌星等人心惊肉跳,只觉得不过才站了片刻,便全身都冷汗涔涔。
而南宫瑾怀却面容沉静,双目微阖,像在安详地沉睡一般。
这样的淡定从容大大地出乎了南宫景焕的意料,也有些惹怒了他,他皱着眉头说道:“把他拉上来罢。”
狱卒应了,几个人合力拉住一根如手臂粗细的铁链一起发力。
只听‘叮叮噹噹’的声音不断传至耳边,铁笼越升越高,而此时深潭里的鳄鱼眼睁睁地看着嘴边的食物就这样一点一点远离自己,不由越发地愤怒暴躁。
它们不甘心地跃起咬住铁笼,就这样随着铁笼的升高而慢慢升高。
有狱卒将早已准备在一旁的两头吓得四足直颤的羊羔拉了过来,一刀抹了它们的脖子,用力将它们掷入了水潭里。
浓烈的血腥味,还有美味的食物瞬间让鳄鱼松开了嘴,坠入水里,在羊羔的尸首还来不及沉入水面时一把咬住。
一时间,水波汹涌,原本碧绿的潭水一下子就变得腥红一片。
腥臭的血腥味让人闻之欲呕,有几位文官当即禁不住捂嘴奔到一旁低头痛呕起来。
而自始至终,南宫瑾怀的脸上始终无静无波,连眼睫毛都不曾颤抖一下。
这时,狱卒已经将铁笼拉到了岸上。
众人一看,只见南宫瑾怀的身体肌肤都泡得发了白,尤其是那些鞭打留下的伤痕,血肉都翻卷了出来,着实可怖。
方方才停止呕吐的文官又狼狈地奔到一旁,进行了新一轮的呕吐。
南宫景焕皱了皱眉头,冷冷地说道:“看来,有机会,得让你们也上上战争,多见识见识士兵们血肉横飞的惨状,要不然,你们没有办法体会到战争的残忍,还有前方将士们的付出。”
此话一出,那些呕吐的文官吓得立即闭住了嘴,勉强直起了身子。
南宫景焕走到南宫瑾怀面前,淡淡地问道:“皇兄,昨晚,你可睡得还安好?”
南宫瑾怀眼睛徐徐睁开,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很好。多谢你给我找了一个这么清静的地儿。”
“呵呵。不用谢。你喜欢就好。本来,照理来说,皇兄喜欢的地儿,做兄弟的该让你一辈子都住在这里的好,不过可惜的是,就算我愿意,百姓可能也不答应。而且月儿也等不起。”
“一夜够了。”
南宫景焕点了点头,“嗯。拥有过便是幸福。”随即话锋一转,“那么皇兄,你准备好写供状画押了么?如果准备好了,咱们要开始了。”
南宫瑾怀看他一眼,低声问道:“月儿呢?她在哪?你答应要放过她的。”
南宫景焕点头,“是。我答应过。不过,她真正拥有的时间,在你写完供状画了押之后。你得有点耐心。”
“你素来满口谎言,我不信你!你先放了她,咱们再谈其它的事情。”
南宫景焕叹了口气,“皇兄把我当作傻瓜哄罢?我若放了他,皇兄若是反悔怎么办?”
“我不像你!我说到做到!”南宫瑾怀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我不信你。更何况,现在你为阶下囚,你没有跟我提条件的权力。你也知道,今天无论你会不会写供状画押,你都逃不了百姓的审判。因为我能够证明是你和魏后一起毒杀了先皇。只不过,我嫌麻烦而已。你也不如配合点,利落地将这件事完结了,让尹月母子早些安全自由。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事到如今,你也只能赌一把了,是不是?”南宫景焕淡淡地说。
南宫瑾怀脸色苍白,眼睛凌厉地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位大臣,厉声说道:“很好!很好!”
南宫景焕笑了,拍了拍手,“看来,咱们总算意见达成一致了!事不宜迟,走罢!”
说完他甩袖转身率先踏上了石阶。
众臣紧随其后,而几个狱卒则扛着铁笼艰难地跟在了后面。
上去之后,早有囚车等候。
狱卒将铁笼拉开,将连站都不能站立的南宫瑾怀就欲粗暴地推进去。
“且慢!”南宫景焕突然一声断喝。
狱卒住手,疑惑地转头看向南宫景焕。
南宫景焕叹了口气,“他虽不仁,朕却不能不义。不管如何,他到底曾是朕的皇兄,也好歹做过几天大西周的天子,必要的尊严还是应该给他,不能失了皇家颜面。令人去取衣服来给他换上,让他人模狗样地去面对皇城百姓罢。”
黎昌星等人听了,立即奉承道:“我皇仁慈!”
南宫瑾怀不禁冷笑,“南宫景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哪里是仁慈,只不过是不想让百姓知道你是怎么样虐待我的罢?你怕他们发现原来你并没有他们想像的圣洁美好罢?”
“唉!我一片好意,你却硬要误会,真正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我不会与你计较,不管如何,你我毕竟是一起玩耍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不念旧情,我却还要念上几分。你受也好,不受也好,我也希望你走得舒服些。”
南宫景焕淡笑着说。
这时,一名宫女捧着一套雪白亵衣走了过来。
南宫景焕淡淡地说道:“服侍他更衣罢。”
宫女脸一红,疑惑地说道:“就在这里?”
南宫景焕挑眉,“有何不可?”
“皇上恕罪。”宫女急忙磕头谢罪。
“你若再耽误片刻,朕倒真的要治你罪了。”南宫景焕似笑非笑地说。
宫女一惊,急忙起身,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脱了南宫瑾怀早就破烂得不成衣的衣服,拿着帕子擦拭了一下在慢慢往外渗血的身体,拿起衣服就欲往他身上套去。
南宫景焕皱眉,“你若是再让他的血污了这干净的衣服,朕饶你不得。”
宫女手一颤,手上的衣服险些坠落在地。
铁首上前,递上一套衣服,“不是有两套么?将这套撕成布条先把他的伤口处理一下。”
“多谢大人。”宫女如获大赦,急忙接过衣服毫不敢耽误地将衣服撕成了一块块的布,然后小心翼翼地替南宫瑾怀包裹住伤口。
虽然工程浩大,但最后总算将南宫瑾怀的整个伤痕累累的背部都包扎好了,又将一旁的衣服帮他穿好了。
抚平衣服的褶皱,她朝南宫景焕跪下了,小心翼翼地禀道:“皇上,奴婢已经处理妥当了。”
南宫景焕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退下罢。”
宫女急忙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低头匆匆离去,走了好长一段路,这才张开嘴巴,如释重负地长长呼了口气,伸手拍了拍胸口,只觉得自己方才是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她叹了口气,心想,曾经湿润如玉和蔼可亲的七皇子怎么变得这么可怕了呢?
南宫景焕上下打量了南宫瑾怀一眼,笑道:“这样就体面多了。皇兄虽然有些憔悴,可是还是称得上玉树临风潇洒英俊的。也难怪月儿即便不爱皇兄,也能够呆得住。”
此话一出,南宫瑾怀原本平静的脸狠狠地抽搐几下,嘴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
南宫景焕也没再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好了!把他推进去罢!”
狱卒应了,将南宫瑾怀推入了囚车之内。
车轮碾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坐在囚车里的南宫瑾怀双膝盘坐,头微微低垂,双目微眯。
只是在经过已经烧成一堆废墟的玉清宫时,他睁开了眼,眼神有些迷离有些眷恋,那是他在回忆曾经在这里与尹月相处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