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嬷嬷见了,长舒了一口气,点头,“这样甚是妥当。好了。别说这些了,娘娘赶紧喝汤罢。”
魏后无言地接过碗,不再用勺子,而是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一连喝了三碗,这才将碗放下,抚着肚子对沈嬷嬷笑,“我饱了,孩子也饱了。”
沈嬷嬷看着已经空了的粥盅,心里甚是欣慰,但究竟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低声说道:“娘娘,要不奴婢还是住在这里罢?在东宫和仁寿宫之间来回跑就行了。”
魏后摇头,握了她的手苦涩地说道:“不。还是去陪着怀儿罢。本来,应该我去陪着他守护着他,可是不能,也不敢。而在这个世上,能像我一样关心他的人也只有你了。你在他身边守护着,我才能安心。”
沈嬷嬷听了,幽幽叹了口气,“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娘娘能够这样想最好。太子也一定会转过这个弯来的。娘娘别太忧心。”
魏后点头,缓缓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那娘娘好生休息,奴婢先行告退。”沈嬷嬷急忙站了起来,匆匆退下。
傍晚时分,沈嬷嬷又看着魏后用过晚膳之后,这才提着食篮匆匆离宫。
来到东宫,还未进去,已经感觉到气氛的压抑。
她的心越发地沉重起来,举步走了进去,只见所有的宫人都在静悄悄地忙碌着。
明明有那么多人,明明都在各司其职地忙碌着,却鸦雀无声。
这样的情景,还是在南宫瑾怀身体刚受损,魏后阻止他出宫时才有的情景。
如今旧景重现,可见南宫瑾怀的心情实在糟糕透顶。
有宫人看到她进来,急忙行了一礼,然后指了指偏殿。
沈嬷嬷点头,宫人便立即飞也似地奔进了偏殿。
不一会儿,黎玉漱带着海棠匆匆而至。
“沈嬷嬷。是母后着您过来看望太子爷的么?”黎玉漱的声音压得极低,沈嬷嬷要费老大的劲才听得清楚。
“是。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的病情有反复,可能是隔了一段时间没有按时服药的缘故,所以特地着了奴婢过来住下,天天按时煎药给太子殿下服用。”沈嬷嬷点头。
黎玉漱听了,不由暗松一口气,“沈嬷嬷,你能在这里住就好了。太子爷也不知怎么了,昨晚很晚才回来,一回来便把我赶了出来,独自一人关在里面,直到现在也不出来。也没人敢去劝,沈嬷嬷也知道他的脾气,实在……实在……”
她想起前几次惹怒南宫瑾怀时的情景,眼圈不由红了。
沈嬷嬷叹了口气,“委屈太子妃了。”
黎玉漱摇摇头,举袖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然后握住沈嬷嬷的手说道:“他可能听你的话,或许你去劝劝他,送些食物给他罢。他把自己关在里面这么久,滴水不进的,着实令人担心得很。”
沈嬷嬷苦笑,“好。奴婢就大胆试上一试。”
黎玉漱大喜,急忙令人拎了食物过来递给沈嬷嬷,感激涕零地说道:“有劳沈嬷嬷了。”
沈嬷嬷摆了摆手,举步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门。
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听到南宫瑾怀愤怒的咆哮声,谁知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反应。
这异常的反应反而让沈嬷嬷担心不已,她加大力度拍响了门。
可是仍然如此。
沈嬷嬷的一颗心莫名地提了起来,一边拍门一边叫道:“太子爷,奴婢过来看您了。请开门让奴婢进去看您一眼罢。”
可是任她如何用力拍门,如何近乎哀求地呼唤他,里面仍然寂静无声,像根本就没有人存在一般。
沈嬷嬷越发地担心了,一咬牙,转身对黎玉漱说道:“赶紧去叫几个人过来,把这门踹开!”
黎玉漱大惊失色,嘴唇发白,“这……这如何使得?”
沈嬷嬷厉声说道:“出了事,老奴担着,连累不着你!”
黎玉清听了,意识到什么,再不敢罗嗦,急忙令海棠叫了几个太监过来,齐心合力将门撞开了。
当门被撞开的时候,一股熏天的酒气扑面而来,沈嬷嬷一眼就看到南宫瑾怀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在他的周围散落一地的酒壸。
造孽啊!
沈嬷嬷一声暗叹,急忙举步上前察看,发现他只是醉了过去,生命并无忧。
她不敢怠慢,急忙令人上前将他抬至床榻之上。
黎玉漱看着南宫瑾怀苍白的脸色,不由落了泪,低声说道:“他这是怎么了?”
沈嬷嬷摆了摆手,“都出去罢。他累了,就让他好好歇着罢。”
黎玉漱擦了擦眼泪,不安地问道:“不需要给他做醒酒汤么?”
“不用了。如果他自己不想从大醉中醒来,你就是令他醒过来了,他还是会将自己灌醉的。”沈嬷嬷叹道。
“沈嬷嬷说得是。”黎玉漱点头,走近坐在南宫瑾怀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那玉漱就陪着他罢。”
沈嬷嬷点头,“也好。”
说着退后一步,坐在了一旁守候着。
南宫瑾怀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时分,睁开眼一看到黎玉漱,便又闭上了眼,抚着疼痛欲裂的额头说道:“你怎么进来了?”
黎玉漱哑然,无助地看向沈嬷嬷。
沈嬷嬷站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按揉着他的太阳穴,温柔地说道:“是奴婢让人把门撞开了。实在是太担心了,行为难免有些鲁莽,还请太子殿下多多见谅。”
南宫瑾怀眼皮动了几下,良久缓缓睁开,转头对黎玉漱说道:“你去厨房亲手为我熬些清粥罢。有些日子没吃你亲手做的食物了,倒真的有些想了。”
“是。爷等着,玉漱这便去做。”黎玉漱见他见了自己不仅没发怒,反而和颜悦色极尽温柔,不由甚是激动,急忙转身就走。
看她走远,南宫瑾怀才慢慢地坐起身子来,淡淡地问道:“沈嬷嬷怎么会来这里?”
沈嬷嬷苦笑,“皇后娘娘着奴婢过来住一段时间,主要是服侍您服药。”
南宫瑾怀冷笑,“是么?难得她在如此艰难之时,还顾得上我的病情。”
“太子殿下,别用这样的语气说你母后。皇后娘娘也是一个可怜人。走到这一步,实属情非得已。”沈嬷嬷温声劝道。
“她可怜?可怜就要与人通奸?可怜就需要放弃我,另觅棋子?”南宫瑾怀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便不由自主地大了。
“嘘!”沈嬷嬷大惊失色,急忙捂住了南宫瑾怀的嘴巴,迭声叫道,“祖宗,你这是要把你皇后娘娘,还有魏氏一族全都送到皇上的铡刀之下么?”
南宫瑾怀醒悟到自己的失态,颓然地倒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苦涩地说道:“事至今日,我唯有走下去了。不是为我自己,只是为了她为了魏氏。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行尸走肉……”
沈嬷嬷听了,心里又苦又涩,温柔地宽慰道:“太子殿下,你觉得人为什么在特别艰难的环境下也惧怕死亡么?”
南宫瑾怀定定地看她,沉声说道:“那是因为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死于什么样的方式,更不知道是死于他人手中,还是死于疾病。”
沈嬷嬷点头,“太子殿下说得对。不错,我们永远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发生什么,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我们才会不甘心。因为不知道便意味着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性。有可能是灾难是折磨是死亡是毁灭,可也有可能是转机是光明是幸福。当然前提是,我们从不放弃希望,不自己认输。你说对不对?”
南宫瑾怀听了,缓缓地问道:“你觉得我的病还有可能治愈么?”
“当然!”沈嬷嬷用力地点头,“只要咱们不放弃,一定会有希望的!你要相信你自己,更要相信皇后娘娘和国舅爷会为你的病情作出努力。”
“可是他们显然已经有后备的棋子了……”南宫瑾怀苦笑,想起昨晚与魏后的对话,还有看到她的所作所为,心里一片灰暗。
“他们这样做也是出于自保。可是咱们不必在意,更不必因此放逐自己。咱们继续做自己该做的,过自己该过的日子,让自己一天天强大起来,强大到不再依靠别人,而是让别人依靠你,更不必靠别人保护你,而是你去保护你在乎的人。只有这样,你才会让你在意的人对你有信心,也才会让他们信任你依靠你心甘情愿地在你的庇护下安然地活着。”沈嬷嬷意味深长地说道。
南宫瑾怀听了,犹如醍醐灌顶,伸手握住了沈嬷嬷的手,苦涩地说道:“沈嬷嬷,谢谢你从未放弃过我。你比我母后更像我的母亲。”
沈嬷嬷揽他入怀,温柔地说道:“太子殿下,您要记住,奴婢这辈子都会支持你。”
南宫瑾怀长舒一口气,从她怀里直起身子,平静地笑,“接下来,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这就好。”沈嬷嬷见了,宽慰不少,起身站起,笑道,“奴婢服侍您洗漱一下罢。洗漱过后,再好好吃点东西。身体啊,是唯一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定得爱护好了才行。”
南宫瑾怀听了,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沈嬷嬷转身去为他准备沐浴的衣物,走出来时,看到他背着双手站立在窗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温柔地提醒,“太子殿下,衣服已经准备好,请去沐浴罢。”
“多谢。”南宫瑾怀转头冲着沈嬷嬷轻轻一笑,举步向浴池走去。
沈嬷嬷见了,心里暗松一口气,只觉得南宫瑾怀在经过这件事后,反而成熟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