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尹月就坐在书桌前,拿着信反复地看,只觉得怎么看怎么都不够。
一旁侍立的秦温文,终于禁不住上前提醒,“皇上,食物都快凉了,赶紧趁热吃罢。”
尹月抬头,笑嘻嘻地扬了扬手里的信纸,笑道:“温文,我很快就要当皇奶奶了呢!你得赶紧替我想想,我该为我未来的孙子准备一份什么样的大礼才行。”
秦温文哑然失笑,“皇上,太子妃不过才刚刚怀孕一个月而已,您有九个月的时间可以慢慢想慢慢准备,不必急在这一时会儿。不如先用午膳罢。”
尹月也不禁笑了,“说得也是。这时间还真的够充足的。”
说到这里禁不住摇头叹息,“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我都四十了。真正是老了。看到马上有孙儿了,竟然如此开心。”
秦温文凝视着她几十年不变的面容,温柔地说道:“皇上依然年轻貌美。”
尹月的手轻轻抚上脸颊,叹道:“这张脸的确不曾老去,不过我的心真的老了疲惫了。温文,我想或许是时候催晨儿回来了。这江山该交还给他了。我啊,得真正过几年我想要的生活。”
秦温文听了,眼睛一亮,笑道:“既然想了,那不如就去信催太子回来罢。”
尹月笑道:“你这么积极,看来你也早已厌倦了这里了。”
秦温文点头笑应,“是。我的确已经厌倦了这里,厌倦了看你天天忙碌天天蹙眉,说实话,我早就想看到你真正开怀大笑真正自由自在的模样。尹月,不管你承不承认,你始终不属于这里。你不该把自己关在这里。”
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再直呼她的姓名,让她感慨万千,低声说道:“你最懂我。”
秦温文笑着奉上纸笔,并在一旁为她研墨,笑道:“心动不如行动。从现在开始,请你慢慢释放自己罢。”
尹月深吸一口气,温柔地笑,“好。就从现在开始。”
她提起毛笔醮满墨汁,在洁白的宣纸上郑重地落下了一笔。
半个月后,南宫冶宇回了信,说是一个月后便会带着雅沁回归,他们也同样希望能够与尹月一起迎接孩子的诞生。
尹月很是开心,晚上大宴群臣,君臣同欢再散去时,已是深夜子时。
尹月让林轩之和铁首留了下来,将自己将要在南宫冶宇回来之后,便将皇位传给他的决定告知了他们。
他们闻言,半晌不语,最后林轩之打破了沉默,问道:“皇上退位之后,便想专心地留在后宫里颐养天年饴孙为乐么?”
尹月笑着摇头,“虽然我喜欢孩子,不过却不足以让我继续留在这里。而且,我想留在这里,对太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我和他这么多年来母子情深,不想因为任何一件事情起了罅隙,破坏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而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彻底离开这里,只有这样,他才会成为这里真正的主人,不会有任何人因置疑他而找上我。不过,我希望离开是我个人的事,你们仍然能够继续留在这里,像辅助我一样辅助他。”
林轩之听了,看了铁首一眼。
铁首眉头紧蹙,依然沉默不语。
尹月笑道:“当然这只是我的请求,主要还是要看你们的意思。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知道的,这么多年里,在外人眼里,我们是君臣有别,可是其实我们之间是合作无间的朋友关系。所以无论任何事任何决定,我都以遵循你们的主观愿望。”
林轩之听了,便平静地说道:“为官二十年,我早就起了隐退的心,若不是担心你,我早就不在这京城。如今你既然起了退意,正好遂了我的心。所以,我是要离开的。如果你不嫌弃我与你为邻的话,我想和你在同一个地方定居。”
尹月愣了愣,随即笑道:“我自是愿意与喜欢的。”
她转头看向铁首,“你呢?”
铁首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若离开了,那南宫景焕呢?”
尹月再次愣怔,好半天才淡淡地说道:“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的父亲母亲儿子都在这里,自然是留在这里的。我的离开,对于他来说,也是解脱罢。”
铁首听了,缓缓点头,“嗯。此话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也留下。”
尹月笑了,“很好。你能留下,我也安心些。虽然太子早已经能够独挡一面,不过他身边多一个可以信赖的人,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好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太子回来之后,我便宣布退位,现在,需要准备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动起来罢。”
“是。”林轩之和铁首齐齐应了。
尹月站了起来,“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罢。我也得回去休息了,今儿个酒喝得有些多,我还真的有些醉了。”
与林轩之和铁首告别之后,尹月并没有坐轿,而是在绿松与秦温文的陪同下慢慢地走着。
看着一路熟悉的景色,想着每个地方都曾经留下她的足迹她的喜笑哀乐,她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爱恨情仇,人间繁华皆如过眼云烟,在这滚滚红尘之中,求来求去的,终究不过是拥有一隅宁静的地方好好放置自己疲惫的心而已,可笑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才又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尹月回到乾清宫之后,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便上了床,头刚挨到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到她来到了一个魍魉密林。
密林里,烟雾弥漫,让她看不清路,仿佛深陷一个迷宫,怎么努力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更可怕的是,她一直觉得有人随在身后。
可是每次她转身,都看不到那人。
那人宛若她的影子幽幽地随着,感觉得到却看不到摸不到。
这让她莫名恐惧。
这在种恐惧之中,她挣扎着醒了过来,看着一室寂冷的月光,心里莫名不安,总觉得仿佛有一个大阴谋等待着她,再也没有睡意。
她起身去了浴室,让温热的水慢慢安抚着自己紊乱的情绪。
当心绪终于平静之后,她才慢慢起身。
她没有再睡,而是走到窗前坐了下来,推开窗看着无边的夜色呆呆地发起愣来,直到天色渐渐发白,这才转身去睡了个回笼觉。
好在这一次,梦境很平静,终于让她的精神恢复过来。
她重新投入了繁忙的国事之中,让时间一点一点地在指尖流逝。
这一天,终于到了南宫冶宇回归的日子了,尹月早早地就起了床,打整整齐后,便率领文武百官齐齐来到了京城之外等候着。
此时正值金秋十月,晨日早已挂在了空中,和煦的阳光照在身上,驱赶清晨的寒气。
尹月骑在马上,微微地眯着眼引颈张望,双耳紧张地竖着,细细地听着远处的声音。
当终于听到阵阵马蹄声远远传来,她不禁勾唇一笑,转头喜形于色地对林轩之和铁首笑道:“他们来了。”
林轩之愕然,“你听到了?”
尹月笑道:“自然是听到了。”
说着马鞭一扬,狠狠地抽在马背上,朗声笑道,“我先去迎迎他们!”
话音未落,已经策马飞驰而去。
铁首不假思索地也猛挥了一鞭,策马紧随在了她身后。
林轩之皱起眉头,秦温文笑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候罢。”
林轩之无奈地点头,“也只有这样。谁让你我的马术练了这么多年都没什么进步呢?”
秦温文淡笑不语。
半个时辰后,一片茂密翠绿的竹林里,停着几匹高头大马,还有一辆马车。
几个身着异域服饰的壮汉分立各处,正警惕地四下张望着。
马车旁,立着一脸漠然的铁首。
而马车之内,正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
尹月正一手执着雅沁的手,一手轻抚她的腹部,年轻美丽的脸上一双眼睛璀璨夺目,嘴角扬起优美的弧度,“雅沁,你才怀孕不到三个月,肚子怎么大得像有五六个月的样子?别是怀了双生子罢?”
雅沁双颊绯红,羞涩地看了一旁笑微微的南宫冶宇一眼,轻声说道:“巫医检查过,说的确是双生子呢!”
尹月听了,不由开心地笑了,“是么?那可太好了。最好是一子一女凑个好字,那就太圆满了。”
雅沁笑道:“冶宇说我们要生一大群孩子,要让整个皇宫里到处都看得到他们快乐的背影,听得到他们悦耳的欢声笑语。”
尹月笑着瞪了南宫冶宇一眼,“你也不怕累着你媳妇。”
南宫冶宇温文尔雅地一笑,“我只是觉得皇宫太冷清了,想给母皇的生活多添些色彩。”
尹月笑着看了看外面,“你们这一路走来安全吗?怎么就这几个人跟着?”
南宫冶宇笑道:“我们皆是易装而行,再加上西周国泰民安,哪里需要担心安全问题?”
尹月颇有些骄傲地笑着点头,“说得也是。这些年,西周境内已经鲜见贼匪了。有些地方,完全可以不用锁门闭户便可以安睡。”
南宫冶宇笑赞,“母皇是一代巾帼。”
尹月听了,很是欢喜,笑道:“你们一路疲惫,咱们就赶紧回去罢。”
“好。”南宫冶宇应了,说道,“母皇就在车里陪雅沁罢。儿臣去骑马,这一路为了安抚和照顾雅沁,儿臣可一直是坐在马车里,着实闷得很。现在就让儿臣放松一下筋骨罢。”
“去罢。”尹月笑着点头,“我会照顾好雅沁的。”
南宫冶宇下车的时候,听到尹月温柔地问雅沁,“雅沁,你母亲这几年身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