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冶宇低喝一声,“滚!”就用力挣脱他的手,转身进屋,‘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小庄子欲哭无泪,只能不安地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心里慌得如打鼓一般难受。
时间变得漫长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快绝望的时候,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心一惊,急忙回头,跃入眼帘的不是南宫冶宇,而是脸色绯红娇艳欲滴的尹月。
“皇上!”小庄子急忙行礼,同时眼角悄悄往里面瞥去。
当看到南宫冶宇人事不醒地躺卧在湘妃榻上时,不由如释重负地大松了一口气。
这时,尹月的声音淡淡地从头顶传来,“小庄子,今儿个太子殿下就交于你负责了。虽然他醉了,但是今天晚上的特殊功课却是必须进行。秦总管已经在东宫候着,你立即侍候着你主子回去罢。”
“奴才遵旨。”小庄子不敢怠慢,急忙招手叫了几个小太监随自己一起进入,扶着醉得一塌糊涂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南宫冶宇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看着南宫冶宇被扶进轿内,然后慢慢地消失在夜色里时,尹月暗松一口气,转身也进入轿内回了乾清宫。
刚入得乾清宫,绿松便匆匆迎了出来,闻得她一身酒气,不由愕然,“皇上这是又同林铁两位大人畅饮了么?”
尹月笑道:“不是他们,是晨儿。”
绿松不由也笑了,“想来太子殿下一定喝醉了。这个世上,能够把皇上喝醉的还真没几个。”
尹月笑道:“今儿个是他的大日子,喝醉也未尝不好。”
南宫冶宇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纪本早就应该接受了皇宫里特殊的课程,然后纳娶妃嫔了,可是他却一直抗拒着,死活不肯接受这种特殊的教导,一门心思地只缠着尹月,而且行为举止越来越过分。
林轩之与铁首看在眼里,早就焦虑不安,背地里跟尹月提过无数次。
尹月原本没放在心上,因为一直是把他当孩子看待的,直到某天夜里醒来,看到他坐于她的床边,而他的手停留在她的脸上,她才恍然大悟了。
于是,她忙不迭地选了秀女入宫,想为他纳娶妃嫔,谁知秀女来了一波又一波,他始终看不上任何一个。
她暗暗着急,却不敢表露出来,暗暗寻找着恰当的机会。
今儿个,他主动找上门来,她便趁机将他灌醉。
虽然明天他醒来之后,可能会发脾气,但她想他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儿郎,应该经受不住这样的吸引,时间长了之后,他的眼界便会放宽,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并不仅仅只有她尹月一人,她相信他一定会寻找到自己心仪的女人的。
绿松笑道:“皇上为了他,可真的操碎心了。时间不早了,奴婢服侍皇上沐浴安歇罢。”
尹月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你回去歇着罢。”
“是。”绿松应了,躬身退下。
尹月步入浴室,脱衣入了浴池,缓缓闭上了眼睛。
没过一会儿,她突然睁开,倏地转头向门口看去,却见轻纱飘飘,并无一人。
尹月摇头,不禁微微蹙眉。
最近这段时间,她总感觉有人在暗中偷窥,但每每细细寻过去,却什么都没有。
不过,她也不担心,更不惧怕,因为她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那偷窥的目光没有任何敌意,有的只是爱意。
她想或许是铁首。
因为只有铁首才有这种神龙不见蛇尾的本事。
想到这些年来,林轩之、铁首,还有杜俊良不惧流言蜚语守护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冲锋陷阵,甚至多年不娶,尹月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们的奉献,她真的很感激,却无以为报,所以一直刻意地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杜俊良是聪明的,最后选择了放手,于去年辞官归隐山野,听说今年初娶了一房妻室,妻子已然怀孕,生活想来是平静而快乐的。
只是林轩之与铁首却没有放手的迹象。
看来,是时候与他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只是她该谈些什么呢?
这么多年来,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已经足够深刻,他们甚至比她对她自己还要了解得透一点。
他们应该知道自己早就畏惧了爱,绝不肯再为任何男人涉足那个领域,再去谈,会不会反而让双方陷入难堪的境地?
想到这里,尹月不禁愁闷无比,烦躁地摇了摇头,心想还是过段日子再说好了,有些事情放任不管,或许便悄悄过去了。
把一切挑明了,或许倒让一切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尹月叹了口气,匆匆起身。
穿上亵衣,她举步走了出去,拿了帕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
“皇上!皇上!奴婢有要事启奏。”门外突然传来绿松不安的声音。
她皱眉,快步走过去打开门,沉声问道:“什么事?”
“太后不好了。清亭遣人过来请皇上过去,说太后有话要跟皇上说。皇上若不去,只怕死不瞑目。”
尹月一愣,轻轻叹了口气,“她终于熬不下去了么?”
绿松问道:“皇上要去么?”
尹月点头,“当然要去。不管怎么说,她始终待我不薄。”
绿松急忙点头,“那奴婢去准备一下。”
尹月应了,转身取了衣服穿上。
一柱香后,尹月站立在了全身枯瘦如柴的太后面前,轻声说道:“太后,我来了。您有话,尽管讲。”
太后听了,原本死寂的脸上突然大恸,张开嘴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嘶哑悲怆,几乎不成腔调。
一声声宛若重拳一下又一下重击在尹月的心房,眼眶便莫名地湿润了。
她沉默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太后的脸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为她擦拭着眼泪。
太后却哭得越发地厉害了,泪水汹涌如潮。
清亭也在一旁哭得厉害,跪在地上抱住太后的腰身,沙哑地叫道:“太后娘娘,您别哭了,您身体会受不住的。清亭看了难受,真的很难受……”
太后浑身颤抖,却缓缓地止住了哭声,嘶哑地张开了嘴。
说些什么,尹月一个字都听不懂,可是却仍然不住地点头,一直应道:“好的。月儿听从吩咐。”
太后听了甚是欢喜,脸上竟然流露出喜悦的光辉。
一直低头哭泣的清亭突然停止了,抬头看向尹月,哽咽地说道:“太后希望你能抱抱她。”
尹月愣了一下,但随即伸手将太后抱在了怀里,双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母后,您好好去罢。别担心来世。他们都说这一世如果过得凄苦的话,下一辈子一定会美满幸福的。月儿相信这种预言,也相信母后下一世一定能遇到一个懂你爱你惜你的好男儿的。你们一定会过得快乐幸福,你们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孩子们也一定个个快乐坦荡,绝对不会有任何性格问题。总之,您会幸福的!一定会的!”
太后听着,先身子还微微颤抖,可是到最后,却不动了,尹月低头向她看去,只见她一脸安详,竟然已经悄然离去。
尹月心里复杂莫名,低低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在绿松的提醒下将太后轻轻放在了床榻之上。
她站了起来,对绿松吩咐道:“令人好好准备后事,不得怠慢。”
“是。奴婢这就去办。”绿松点头,匆匆离去。
尹月看了看呆呆傻傻跪在地上的清亭,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太后有你陪伴,是她的福气。你的责任已经完成,如果你想出宫的话,我会允许,并且会赏你万两白银,让你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你有资格拥有自己的生活。”
清亭没有吭声,依然愣愣地盯着太后一动不动。
“好好想想。我方才说的话,永远有效。”尹月说完之后便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这屋子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她心里,让她几乎快要窒息过去。
她有种想要逃离的欲望。
才走到门口,清亭却叫住了她,“皇后娘娘止步。”
尹月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她,“你还有话跟我说?”
这些年来,清亭始终不肯改口称她为‘皇上’,执意地仍以旧称称呼着她,尹月知道清亭这是在坚持着什么,心里也是由衷地敬佩的,所以也并不介意。
清亭双手扶住床榻,慢慢站了起来,走得一步,却险些栽倒。
尹月定定地站定在那里,并不去搀扶她。
清亭是骄傲的,不屑任何人的帮助,她愿意成全她的这份骄傲。
清亭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来到她面前的,伸手扶住门框,沙哑地说道:“太后临终前说的话,你听懂了么?”
尹月摇头,“没有。”
清亭皱眉,厌恶地说道:“那你还应得那么好?你太虚伪了。”
尹月平静地说道:“如果这可以让她安静地离开,再虚伪的事情,我都能够做得出来。”
清亭哑然,半晌才说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
尹月摇头,“无论她说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已经解脱了。希望你也能如此。”
尹月说着便转身就走,清亭却在身后问道:“你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解脱了,那你呢?你可曾解脱了?”
尹月身子一滞,却并未停留,更不曾回答她,步履匆匆地往前走。
清亭哑声说道:“太后临终的遗言是,她代替皇上向你道歉,她说一切罪孽都因她而起。当年若不是她一时的执念,皇上不会心怀恨意,更不会舍得伤害你。你若要怪就怪她罢。她这辈子无法偿还你,下辈子做牛做马偿还你。她别无所求,只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你还能给皇上一个机会,让他好好再爱你一次。你们还年轻,还有时间还有精力弥补一切,千万别就让这样美丽的一生白白错过了。要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说到最后,她几乎是喊叫着的,可是尹月却已经匆匆地走出她的视线,这让她无力至极,依着门框颓废地坐在了地上……